电话

周五下午，办公室开会开到快六点，正准备赶紧写完Quip就回家躺着的时候电脑突然连不上网。于是又找还没走的男生帮忙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拿起手机，刚好妈妈的电话打来，走到楼梯那里去听电话。

我和妈妈很少打电话。在学校的时候，受舍友的影响和督促，通话的频率大概是一周一次。实习以来，好像除了那次爹妈来看我问我租房子的具体位置之外，就没有通话记录了。

每天上班实习，晚上回到住的地方就再也不想动弹，原来幻想做做饭养养花的生活也全都成空，再没有多余的脑子去想是不是该给家里打个电话。我不打，我妈更不会主动。她会认为我忙，怕打扰我，会认为我累，吵到我休息。可事实上，我一个实习生到底能有多忙多累呢？

电话里妈妈的声音有些雀跃：“你明天回家来不？”再说是在走廊里，我也担心自己动静太大吵到还在工作的人，压低了声音问：“怎么突然问我回不回家呢？”

“你还没回去住的地方吗？”妈妈立刻察觉。

“对啊，今天开会挺晚的。电脑又出了点毛病，正找人帮忙修呢。”

妈妈的声音一下低了下来，说“外面天都黑了你还没回家，这么晚回去你又该害怕了。”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从我身上拂过，有些痒。我想躲开，又想迎上去尽情享受。

“没事啦，反正现在都已经习惯了，每天回家不都是夜路吗哈哈。不过明天真的回不去了，已经约好了那颗牙做根管，涵涵明天过来也得睡在我这里。”我尽量扯出笑容，试着活跃稍微低沉的气氛。

电话那头的妈妈开始絮絮叨叨的接着说：“你哥哥明天回来，我还想让你跟他一起来呢。你前几天不是牙疼嘛，还杀了神经什么的。我就想你怎么会突然牙疼呢，肯定是吃的不好上火了。天天就吃那些快餐，一天三顿没有汤水，怎么能不上火呢？”

是什么时候，那根羽毛悄悄变成刺，一下一下的扎在身上，疼得我掉下几颗眼泪。不想让妈妈听出我带着哭腔的声音，用“嗯”这样的回答来掩饰情绪。

“本来是想着你回来带你去看看的，再吃点家里的饭。你一天天的光喝水，没有一点汤啊粥啊肯定是不行的，别省那两个钱，该吃的时候也得吃。你看要不我从家里给你买个豆浆机，你晚上泡好豆子，早上起来喝杯豆浆或者米糊都行。很快的，一点都不耽误事，喝完再去上班，来不及就拿杯子装着去公司里慢慢喝。我看看这几天有空就去买了给你寄过去行吧？”

我低下头，头发顺势垂下来遮住脸，眼泪打在鞋子上也不在乎。我加快脚步走进卫生间，扯下纸巾去擦带着咸味的泪水，妈妈听出来也不在乎。我几次试着调整呼吸，却在一遍遍听到妈妈关心又急切的声音中重新哽咽。

我实习第一天中暑，晕倒在厕所把胳膊摔破，硬撑到下班去打吊瓶。晚上回去之后舅舅问我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妈妈问我还难不难受，能吃下饭了吗。

实习工资低，我拿不出房租，只够维持基本生活。如果有朋友来玩，这个月过得更是拮据。所以我开始在吃上省钱，看到想吃的东西咬咬牙走过去，饿的时候多喝两杯水好像也挺管用。妈妈以前笑我说又不瘦，少吃点吧，现在总要细细叮嘱“多吃点，可千万不能亏待自己”。是我瘦了还是你变了呢？

我向来大胆，唯独怕黑，夜路更是巨大挑战。小学上辅导班，冬天放学晚，爸爸每天晚上站在没有路灯的巷子口等我回来。初中听班里同学讲鬼故事，晚上吓得不敢闭眼，半夜跑去爸妈房间让妈妈陪我睡。高中在外地上学，双休假期爸爸早上不到五点起床摸黑开车接我回家。大学之后，再没有人照顾我怕黑的毛病，硬着头皮一步三回头地走，也走过了数不清的晚上。

我是负心人，也许太多儿女都如此。看电影读文字听音乐，总被唤醒心底歉疚。可回望自己，琐事缠身，心气不顺，语气淡漠。常常想改变，也告诫自己下次不许如此，却终是屡教不改。

世间父母，哪儿有谁会记得孩子的怠慢冷漠。需要的时候我们将他们请进屋，不需要的时候他们就在门口搓着手排着队，冷也不敢走远，耐心等待我们的下次召唤。他的眉毛上结了冰霜，她的手也冻得发紫，而你在热乎乎的房间光着脚跳舞，窗子上结的水汽掩盖住窗外的身影。

高一的时候爱看文艺风象，落落写父母的一篇文章我还认真的抄在本子上。她说，“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有一个像我这般任性不讲理的女儿，我是否能像你们对我这样去宽容她爱她。”许是不能。我被太多的爱围绕着长大，是你们把我养的脾气那么臭，总得对我负责到底才行。

元旦会回去的，吃你做的饭睡你铺好的被窝。我要像只小猫一样窝在你身边，用软乎乎的毛去蹭你的手掌心，你最怕痒了，一定会笑的合不拢嘴。

我也很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