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追寻的梦

此文章改编自李梁坚的原作《离家的花格子》,谨此文献给原作者。



你所追寻的梦_第1张图片


深秋时候,阳光明媚,轻柔的阳光打照在脸上,泛起一股薄纱般沁人心扉的质感,使人身心舒畅又放松。这样的时节,最好的要到公园散散步,或在林萌小道边的露天茶座喝上一杯咖啡,好好观赏下红叶飘洒的美景,而我却置身在这人声鼎沸、眼花缭乱的服装大卖场。

“这件怎么样?哦,不,这尺码有点小,还是这件,但我又喜欢这件,你看,你看,好看吗?愣着干啥?帮我提提意见。”女友拼命拿着各种裙子在面前比划,我总是点点头,用“哦,好,不错”强颜欢笑地搪塞。

“我可以出去外面等你吗?你喜欢什么管尽挑,这里人太多,空气不大好,我要出去透透,顺便抽根烟。”

“去吧!去吧!我知道,男人受不了这地方,反正我还要试衣服,我挑好了,打电话叫你来付款。”说完,她头也不回的抱着十几件衣服挤进试衣间,我总觉得女人确实是一款奇特的生物,无论何时何地她们对衣服抱着某种至死不渝的热衷与贪婪,即使告诉她们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也要拼了命地去血拼一番才不枉此生。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一位身穿黑白条纹薄呢外套的女孩狠狠地撞了我一下肩膀,她一脸雀斑,身形瘦削,估计有十五六岁,但个子不高,顶多就一米五高,不注意还以为是个小学生。

我应了一声“没事”,对着她笑起来,她害羞地红着脸迅速走开,那背影不禁让我想起六年前的一宗往事,勾起大脑中那些褪色的回忆。

“小银,是的,小银,大家是这样叫她的。”

六年前,我还是一个刚毕业不久,在城县一所私立小学的年轻教师。说来讽刺,其实我并不想当老师,甚至很厌恶这个职业,原因是我不喜欢孩子,那会儿觉得自已也是个孩子,而每天要对着一群小鸟般吱吱喳喳的学生们装出为人师表的样子讲课、辅导、改作业、接待家长,接着到了月底就领着那份连在这三线城市一平方房子厕所都买不到的工资。

其实在这样不发达的小县城,能有这么一所私立学校是挺不容易了,进得了私立学校的学生,要么成绩斐然,要么家底殷实。要是我稍微机灵点,其实倒可以与家长们搞好关系,给学生们补补习,多赚点  额外收入,可偏偏我就是这么不争气性格,好不容易家里托了关系把我送进学校当老师,我整天就这么迷茫地站在讲台,对着那片黑压压的五十几个学生,过着上班下班的流水账生活。

“离家出走?”那天点名的时候,正好少了个学生——李小银,同学们就起哄议论起来,我思考了半天才确定原来我班上还真有这孩子。平时这女生样子、成绩都不起眼,总是安静地呆在角落,别说与老师,与同学也甚少交流。

“不要乱说,有谁见过她吗?谁与她一起上学的?”

“没有,我们都没与她一起。”班里的学生齐口同声地答道,我一时有点诧异。

“惠嫒,你是她同桌,你也没见过她吗?”

“没有,老师,她经常独来独往,我们很少说话。”

“行吧!行吧!那大家先上课,不要随便议论‘离家出走’这种事,小银今天可能是生病了,忘记请假,呆会我打电话去核实,现在先上林老师的数学课。”

当时的私立学校实行量化管理,除去杂七杂八的事,安全是重中之重,所以每天上课前,班主任必须清点人数,要是无端少了个学生,又没接到家长电话,要是学生出个什么事,那老师多少是要承担点责任,学校的名誉也跟着受损,所以我十分有必要去联系下家长,问个究竟。

“你好,我是小学的袭老师,请问小银在家吗?”我拔通了小银父亲的手机。

“这?这个啊!”电话那端传来中年男子厚重的语音,但话却有点含糊不清,我不知道是线路的问题,还是他在迟疑什么,半晌都没把话说清楚。

“是李先生吗?我是小银学校的老师,袭老师,你……”

“哦,是,是,是,不好意思老师,小银,她,她昨天下午出去了。”

“什么?昨天下午出去?那她现在家吗?”

“哦,这个,就是,不好意思,是,这是样,她昨天下午出去后,还没回家。”

“什么?她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没回家?”我大声地叫了起来,但发现教务处还有其他老师,迅速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确实,情况是这样的,真不好意思啊!”本想多问几句,但电话那边小银的父亲一味的道歉,不断回避我的问题,这通电话也就这样不了了之,疑点重重。

要说这夜不归宿这种事情,对于女大学生都是不可接受的,更何况现在是发生在一名小学四年级女生身上,而家长刚这番话回答实在含糊不清,究竟这孩子现在在哪了?他那语气显得既不紧张,又不关心,这像个亲生父亲的态度吗?还是说,这当父亲在隐瞒什么?不会是发生家暴之类的事吧?还有孩子的母亲又在哪?

“哦,那孩子啊?叫小银,对不?”校长站在窗前一边修剪着盆栽,一边背着我回答。

“是,就是那孩子,我们是不是要报警?”

“报警?袭老师,我知道你的心情,不过这事先不必紧张,因为这孩子有前科。”校长依然小心翼翼往绿叶喷水,用棉布擦了擦。

“前科?那可是个四年级的学生,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我提高了嗓门,校长转过身,眼镜后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坐到办公室前。

“你刚来不久,对这事不清楚,这孩子就是个异类,都离家出走好几次了,有时候还是三更半夜溜出去,上学期有一回失踪了三天三夜,全校老师都出去找了。原来那班的老师实在没她办法,所以这学期把她调到你们班上。”这个顶着地中海的老头子说得还真轻巧,好像有十足的理由就把问题学生扔给新来的老师。

“那么我们就不闻不问,随她去?”

“袭老师,你理解能力太弱了,作为班主任怎么能说随她去,我们是这样不负责任的学校吗?虽面对这样顽劣的学生,也应该好好辅导,时刻与家长保持联系,如果这次孩子找到了,就让他们来学校一趟,好好坐下沟通,让事情有个了结。”地中海老头喋喋不休地说一堆话,说到底,就是塞个问题学生给我,让我看着办,反正别给学校抹黑。

“行,我知道怎么办了。”本来正准备出门,忽然想想还是多问了一句,“校长,那她失踪三天三夜那次,最后是怎么找到的?”

“哦,好像是有市民在学校后山,发现她睡在掏空的草堆里。”校长不耐烦地说道,低头继续抚弄他的盆栽。

午后的阳光火辣辣,从窗口各后山眺望,那片荒无人烟的蔓草金灿灿一片,可以想象,假如人走在里面,对着眼前这片高度没过头的草地,根本无法判断方向,不过前行还是停滞,面对都是一片枯草,也许走着、走着就迷失在其中了。

“袭老师,听说你们班那个小银又没来上课是吧?”隔壁班戴着黑框大眼镜的郑老师走过来,我迅速退了一步,他每次与我说话都喜欢凑得特别近,口水时不时喷到我脸上。

“是的,这孩子是不是总离家出走?”郑老师在这学校算是元老了,我觉得他估计多少知道这情况。

“是呀!是啊!这孩子,身世好可怜啊!听说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跟着他爸生活,你想一个女孩跟着父亲,而且后来又有个后母,还生了个弟弟,肯定在家打打骂骂是正常的,多可怜的孩子啊!”这个40多岁的单身男子说话时,神情与语气总是带着一股闷骚味,但他提供的信息确实有用。

“那么她……”我还正想问多几句,忽然手机响了,居然是小银的父亲,用那厚重的语音说道:“袭老师,太不好意思了,小银,回来了,她中午回家。这孩子,不知道跑哪里去?啥也不说,急死我啊!真对不起,害你担心,我叫她下午马上去学校,这功课不能耽误,她等下就到学校,我已经教训她了,但这孩子还是这倔脾气,袭老师,你看对这孩子有啥办法?还要你帮忙狠狠教育一下!麻烦你,麻烦你了!”

听了这为人父亲莫名其妙的一席话,我忽然间都不知道如何回复,只得随便应了几声“哦,好,好”,迅速把电话挂断,究竟事件怎么样,我想还是问问这孩子比较清楚。

“袭老师,你好,我来上课了。”这个貌不惊人的女生,放学后神情镇定地坐到我办公桌的对面。

“我想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吧?”我打量着她,而她黑幽幽的眸子也盯着我,因为时值初秋,夕阳西下,一到放学老师们也回得早,空荡荡的教务处剩我们二人在沉默中对视着,偶尔从远方后山传来几声鸦啼。

“我不是离家出走,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家,我要追寻我的梦。”这种话从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口中说出,无疑带着一种稚气,但此刻她的眼神坚定得不像一个天真浪漫的孩子,更像是经历了人生许多事故的长者。

“你父亲虐待你吗?”她穿了一件黑白格子的薄呢外套,我不经意地瞄到她手腕的伤痕,她迅速拉了拉袖口,我完全能猜想这衣服下面那瘦骨嶙峋的身躯布满一道道伤痕,但她还是坚持挺直腰板,冷静地回答:“不,但家长有时候教育孩子动手打几下也是正常的。”

“那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我显得有点咄咄逼人。

“老师,你,你难道没有梦想吗?”她的回答把我愣住了。

“你指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想离开这个落后小城,去追求更好的生活吗?你年纪轻轻,在这样的破学校陪着一群孩子耗着人生有意思吗?我妈,我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也不想继续呆着,生活在一个没有温暖的家庭,是不利于孩子的成长的。”

“哈哈哈”我对她笑了起来,不是嘲笑,而是我的内心十分赞同她的话。

“是的,是的,我这个没理想的年轻人在这里耗人生,那你这个怀抱梦想的女孩请告诉我,怎么三番五次离家去追寻什么?”我们的谈话慢慢变得轻松,她“扑兹”地笑起来,虽然皮肤黝黑、两颊消瘦,但是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还是显得很天真可爱。

“因为一个星期的早餐钱,被我一下子花光了。”小银耸了耸肩。

“那向你爸承认错误不就好了吗?”

“你觉得他会听我解释吗?好好承认错误就好,哪有这么容易!当然这事我也有不对,但是他现在又不是我一个人的爸爸。”小银眼眶有点发红,但她把脸撇向一边望着窗外,这孩子有太多的心事。

“你不在家的话,夜里都去在哪睡呢?”

“没睡,哪里有凳子就哪里坐着。”

“一直坐到天亮吗?”

“恩。”

“你不会累吗?天黑了不怕吗?不怕有坏人吗?黑夜还有各种可怕的生物哦!”我戏谑地露出恐怖的神情。

“怕!但总比呆在家里好,就像,就像,卖火柴的小姑娘外面再冷,也不能回家,你知道的,那种感觉就是,家里比外面更冷。”我不知道要什么样的性格与意志让这孩子把自己的悲惨处境描述得如此生动,甚至她脸上还洋溢着无奈的微笑。

“可以不要再走了吗?毕竟你还是一个女孩,这世道不太平,发生意外的话,你爸妈会很伤心的。”

“他们不会伤心的,我对他们是个富余人员,我怎么样他们都无所谓的。”

“不要这样说,虽然我们以前很少沟通,我看起来也不像个好老师,但如果哪天你发生什么事,我会很伤心的!谁都没办法选择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也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不愉快的经历,但是不管如何,我们都会成长,也只有坚强地面对一切,咬紧牙刻苦地往前走,才能走出这个困境,而不是选择离开。”

听完我说的话,小银强忍的泪水终于涌出眼眶,我们之间的对话就这样苦涩地结束了,作为老师的我,不得不佩服来自单身家庭的她在这年纪的镇定与自若,但我又依稀感觉到她内心的躁动与不安,还有一直笼罩在她身上的孤寂与无助。

自从那次谈话后,我总会想到后山那片荒地,甚做梦也梦到,梦里的一切是黑白的,自己置身在一望无际的蔓草丛里,蔓草又高又密,没过头顶,阴森森地将我死死包围在其中。

我分不清方向,分不清前后左右,不管我走向何方,走了多久,还是只见到蔓草。

而小银一直安静如初,她不是一个安份的孩子,至少我知道她性格不是,但是她从来不参加集体活动,也不交作业,成绩一直很差,上课也不举手回答问题,她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就像她不属于这个学校,这个集体,我知道她有一天就像她说的,要去追寻她的梦。

“成绩很差啊!小银,我可不希望在你的学生手册上评个‘差’,你好歹也把作业按时上交,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离上次谈话的两周后,我下课时把小银叫到教务处,但她没有回答我,只是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搓着手指。

“你没听我说话吗?”我靠近她,蹲下身想端详她的手,此刻我发现她手心全是密密麻麻的细痕,我不知道这是她自己还是同学造成的,但我随即说道,“下一节课起,你坐到第一排,离我讲台近一些。”

“袭老师,我觉得,还是算了,反正都无所谓了。”说完,她忽然站起身离开,第二天她又失踪了。

“袭老师,早上好!小银昨天下午出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们正在找,如果她到了学校,劳烦您通知一声!辛苦您们了!”我当天上午就接到这么个电话,到了学校,郑老师通知我快点去校长的办公室一趟。

“袭老师,听说李小银又离家出走了,我上次不是让你要与家长保持联系吗?怎么又发生这种事?你究竟最近在干什么?你看看,现在的学生动不动就发生事故,我们学校怎么担当得起?”校长满腹的责备,把桌上的报纸扔到我跟前,上面的标题是“某某学校学生意外溺水身亡”。

“这个,我也是上午才知道这事的,她爸刚打电话给我,我等下去她家了解下。”

“了解?现在还有什么可了解的。”

“我的意思是,既然她不想到学校,那就劝她退学吧!这事不要再拖了,不能影响学校的声誉,不管这次能不能找到她,让她家长来学校一趟,上午你与郑老师一起过去,马上!”校长站起身,挺起他的大肚子,口水喷了我一脸,还派了个奇葩中年男来当眼线。

“这天气真是受不了啊!怎么忽然就下大雨了?”我与郑老师挤在公车上,一路上听着他喋喋不休地谈天说地。

“郑老师,你来这学校多少年了?”

“哦,我想想,十年了吧!”

“那以前学校有没学生发生过啥意外?班主任要承担责任?”

“啥?意外?这种事怎么能乱说嘛!”受不了这老男人扭捏的语气,他忽然凑近我耳边悄声道,“这个小银的妈妈也是离家出走的,不是离婚,听说结婚没多久受不了丈夫的家暴,接着某个像今天这样下着暴雨的晚上,就失踪了,当时有传闻是投河自杀,但是又一直没找到尸体,娘家也没收到消息。”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我?大把人都知道,以前小银的父亲是市里一名年轻企业家,当时还开了个什么工厂,后面发生这事,不久就破产了,家道中落,又惹了官司,这事情当年还上过报纸,警方一度怀疑他谋杀妻子,也就不到一年时间他就另娶了,这事调查后没个结果,听说他爸也有点精神失常,苦了这个孩子啊!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估计多多少少有听到些闲言闲语,确实在家也呆不住了。”

我听了郑老师这席话,心里五味杂陈的,果然这孩子有太多的故事,她的经历已经超越我的人生范畴,自杀、谋杀、丧母、单亲、家暴、社会舆论,小小年纪要面在那瘦小的身躯承受着如此巨大的重负。

“啊!那个?司机,麻烦停一下!咦,那是小银!”郑老师大叫着忽然站起身,公车急刹,差点把给甩到地上,我们急急下车,发现小银穿着那件黑白格子外套精神恍惚立在马路上淋雨。

“喂,小银,别走,别走!”我冲上前,迅速拦住她的去路。

“袭老师?”

“你怎么又走了?上次不是说好了吗?”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全身湿透忽然很激动地大叫,但还是马上脱了外套给她罩上,气喘吁吁的郑老师也赶上来撑着伞。

“走,我今天要去见下你爸,这个事一定要说清楚,你不能再这样总是离家出走。”

“好吧!你见到他的时候,就会明白。”小银朝了说了这么一句,就没再出声。

“我只是一名下贱的打工仔!” 那是一套室内墙面干裂又泛黄的出租屋,窗户的防盗网还是八十年代的旧款式,屋内除了几样简陋的家具,没一款像样的摆设,而地上不是旧杂志就是小孩的玩具,小银的爸这个坐在阴暗角落跷着二郎腿的中年男子,狂抽着烟对着我说了这么一句。

“那么就不要读这么贵的学校嘛!”其实我很想这么对他说,但取而代之只说,“李先生,你应该说知道小银离家出走的原因吧?是不是要沟通好,毕竟她还是一个女孩子。”

“我有管啊!但这孩子就是个异类!”小银的父亲激动地吼起来,,抄起电蚊拍便想朝小银砸上去,我上前挡住,叫道:“你这样打孩子,她更想离开,你们是父女就不能好好坐下谈谈?”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小银不哭,也不躲,只是低头怔怔地立在原地,而小银父亲却出奇地电蚊拍朝地面狠狠一摔,蹲下身捂着脸啜泣。

我很受不了人家在我面前哭泣,更受何况那是一个为人父母的中年男子,虽然只有几滴眼泪,但夹杂了太多的负累与沧桑。我还单身,没有孩子,无从体会与安慰他此刻的心情,但我相信他胸口那块疤痕已经无法愈合,永远都在淌血,因为作为一个男人,他的命运已经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这样一个破碎的家庭。

“其实你也要考虑你爸的心情,他赚钱不容易,还要供你念私立学校。”离开小银家后,当天下午我与回到学校的小银在办公室沟通。

“我知道他希望我长大有出息一些,所以拼命打工供我读书,但他没有考虑我的想法?”

“什么想法?”

“你不觉得假如没有我的话,他们生活会更快乐吗?”

“这是什么话?”

“很明显的,假如我不在,他就不需要供我读这么高价的学校,家里只考虑我弟,而且我后妈也会高兴。”

“这就是你出走的理由?那……”我正要继续问,忽然郑老师过来通知我去校长那里一趟。

“让她退学?为什么?上午我去家访后,她今天有来上学啊!而且这事还要与家长谈谈。”校长的语气很坚定,我紧张得有点不知所措。

“就这样决定了!”校长坐在办公椅上,瞪着我说道,“郑老师上午也在场,认为家长的精神状态也不稳定,她多次离家出走的事也是众周所知了。”

“可是?”我走上前正要解释,当然我的解释是苍白无力的。

“我知道你还年轻,处理这些事情经验不足,虽然对她的家庭状况表示同情,但学校不想留下太过麻烦的学生,所以开会研讨后,统一认为,李小银不适合留在学校,至少是我们这样的社会信誉良好的学校。”

“那么?”

“不用多说了,这事届时由你通知一下家长,下学期可以让她不用再来了。”

校长说完,打了个手势让我离开,我离开办公室后一直思考怎么向小银家长说明,更不知道如何向小银解释,这实对对他们是一个难堪的打击,但事已至此,我也无法阻止校长的决定,他还说这是研讨出来的结果,想必他们整天开会是围绕学校的效益为重,现在这社会哪还有人谈什么师德与人道。

我打了一通电话给小银的父亲,估计他也早有预估学校的态度,所以电话里的语气冷静许多,也表示会近期过来办理退学手续,考虑全家搬去乡下。

“小银呢?人呢?”我返回教务处时,发现小银不在,教室也不见踪影。

“老师,好像,好像我看到她刚才去了后山。”

“这样,行,那我去找找。”天空又飘起了绵绵细雨,我一想到小银刚才说的话,就心神不宁的赶往学校后山的荒草地,她刚才的话确实有某种不祥的预感。我这片荒地,穿校在这没过人头的蔓草丛里,胸口一片压抑与不安,这草丛就是个可怕的迷宫,不管走多久,往前向后都是一样的蔓草,消磨人的体力与精神,越往深处走就越迷失自我。

“袭老师,你在这里干什么?”就在我给蔓草困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小银忽然出来了。

“天,太好了,你没事,快,快跟我回去。”我抓起小银的手转身想离开,但是眼前又是黑压压的蔓草。

“老师,你知道走哪个方向吗?”暴露在寒风中的小银问道。

“这?”

“是的,这就像我的人生,我不知道何去何从,我不知道前行还是后退,而且不管走哪个方向都是一样迷茫,给这些蔓草团团包围。”她苦笑着喃喃自语。

“过来,既然不知道走哪里,那我们就一条道走到黑。”确实如她所说,我们都给困住了,假如真的不知道走向何方,不知道进退,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前走,咬紧牙关不断向前走,就算自己精疲力竭,还是要继续走。


“这就是人生,就是命运,人能做的,只有不停地前行,永远的前行,前行是一种信念,是唯一在看不清前方的命运前可以拥有的东西。虽然有时候人生总有挫败,信念会受到动摇,但这只是让自己歇息,让自己更好前行,也只有这样心中才会充满希望。”雨停了,我们终于走出那片草地,在踏出草地的那一刻,竟见到了雨后的彩虹。

“你为什么每天穿这件衣服?”

“这就是用早餐的钱买的,自己买的。”

“哦,你花光早餐的钱,就买了这么一件难看的衣服。”

小银忽然走到我跟前,很严肃慎重地说道,“谢谢你,袭老师!”

我内心洋溢起当到老师以来第一次喜悦,我们露出会心的笑容,也是最后一次,因为第二天小银再次失踪,不,是永远的失踪了,警方与她家人找了许久,最后在后山的枯草丛里找到了她那件残破的格子外套,到了第二学期,我辞职了,再也没有回过那间学校。

“六年了,真不可思议,看来我还是太多愁善感了,居然还记得这么清楚,那衣服实在太丑了。”我已经不是一名老师了,现在是一本八卦杂志的专栏作家,还会在电台与网络谈一些关于社会热点话题。

“过来付款吧!”手机响起,我走回喧闹的大卖场,我走到柜台,女友已经在那里急切地等待,对着收款员说道,“付现金,麻烦了!”

“先生,提醒一下,这件格子外套是特价商品,不能回退哦!”

“好,我……”我抬起头,视线全集中在这位皮肤黝黑的柜员身上,她朝我露出许久前那熟悉的笑容,胸口夹着工作牌写的名字“Silver”。

“嗯,我知道。谢谢你!”我回答道,露出会心的微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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