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之五

安然,39岁,巨蟹座,但她身边的朋友总开玩笑说她妈一定记错了她的生日,因为她像极了处女座,不仅仅是因为她追求完美,总想把事情做到极致,更因为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个倔劲,和她对周遭人的认可那种近乎偏执的渴求。虽然她自己始终说努力做每一件事只是为了对自己有个交代,别人怎么想并不重要,但她爸爸却常常淡淡地对妈妈说,安然现在的样子,都是小时候妈妈要求太严,从不夸奖她,别人的肯定成了她一辈子的追求。爸爸每次说这样的话,总是手里忙着别的活,声音缓缓的,带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悲伤和担忧。

安然大学毕业就在这家公司干,当时公司还是一家很普通的广告公司,她与公司一同成长,看着公司壮大,分支机构遍布全国一二线城市,随处都能看到出自他们公司的广告。她是公司元老级的人物,江湖人称“安爷”,连几个老板都这么称呼她,因为这公司95%的人都是被她犀利的眼光扫描过无数遍才进来的,她是公司的HR总监。

这几年公司业务扩展迅猛,员工激增,遍布全国,还招录了不少外籍技术人员。各地人力资源政策千差万别,市场、设计、企划、IT、财务管理、内部运营各种不同序列岗位薪酬考核、人员培养和职业规划各不相同,加上外籍核心技术员工薪酬体系和市场行情迥异于本国员工,公司的HR管理体系时时面临系统完善和构架重造。虽然手下有三十多人,个个精干,但安然每天扔然像个上了发条的陀螺,转得恨不得爆出火花来。

安然三年没有参加公司的体检了,因为没时间,说出来都没人信。她的桌面永远都堆着两三摞比电脑还高的文案,后来秘书也不管收拾了,因为换了位置她找不到材料就会对秘书发飙,歇斯底里。还好秘书跟了她很多年,对她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知道她不是个恶毒的人,秘书说她这是工作紧张间歇性狂躁症,是病,得治。

安然每每因为别人或自己事情做不清楚“发病”的时候,秘书就会优雅地点上一支细细的女士香烟,递给她,还欠揍似地甩一句"吸烟有害健康——发飙危害更大"。安然是两年前开始抽烟的,因为赶方案常常熬夜,咖啡已经发挥不了提神的作用了,喝酒虽然能兴奋,但容易兴奋过头。

安然有轻微的酗酒,好像只有酒能让她浑身上下紧张的神经暂且松弛下来,让她高速旋转的大脑停摆一会儿。她喝高了就会不停的给公司的人打电话,给每一个人重播那人进公司时面试的情景,她记忆力超强,记得每个人面试时每一个环节的表现,甚至连这人那天衣服的款式、发型,以及袜子的颜色都记得。她会播遍通讯录里每个同事的电话,直到自己累得睡死过去。第二天公司里没人和她提起前一天晚上的事,谁让她是安爷呢!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拼命三郎太累了。

这是一个闷热的周四傍晚,天色刚擦黑,安然又忙了一天,感觉胸口憋闷得很,还有两个异地分公司追加阶段性奖励薪酬的申请报告没有看,但她实在不想加班了。她感觉自己连收拾桌面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要说开车,索性拎了包,走出办公楼,到河边去遛一遛透透气。

安然一路闲逛,扭头看到街对面拐角那间酒吧,白底黑字的招牌写着“街角”。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她也是一个人逛到这儿,进去喝了两杯,感觉这是一间比较稳当、有些文化素养的吧,那以后,她偶尔会来坐一下。

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喝一杯也好。

酒红色大波浪卷发,一条飘逸的棉麻黛色宽腿裤,裤脚一直搭到鞋面,上身一件乳白色丝绵吊带衫,略显宽松,一枚紫色圆环挂饰垂在胸前,左臂上搭着一件香芋紫空调衫,右手拎着一个天蓝色信封款手包,安然身材匀称、面容姣好,加上这身装扮,站在门口,非常显眼。她站在调酒台前扫视了一下酒吧,这时客人还不多。

“dry martini,杏仁。麻烦tony你来调,谢谢。”她对调酒师说,说完径直朝角落里一张单人沙发走去。那个位置放着一盏可调节的落地钓鱼灯,平常很少有人坐。她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发圈,随意地绑了一下卷发,又掏出一本书放在桌上。

孙翔坐在调酒台里看着安然的一举一动,凭他多年在外混迹的经验,他断定今天有戏看,“这妞第一次来吗?”他问tony。

“第四次。”tony一边调酒一边回答。

“哟,看来有吸睛大法啊,能让你准确记住次数。”

“老大,你踏实儿候着,也会印象深刻。一会儿会续杯,喝高了找人架走。今儿你在,这美差留给你。嘿嘿。”tony调好酒要送过去。

“我来。”孙翔接过托盘,朝钓鱼灯走过去。

孙翔把酒杯和装杏仁的小碗放在桌上,瞥了一眼桌上的书——《京华烟云》,“美女,跑我们这来看这种书的人可不多。”

“你们这有看书的人吗?这位子我不坐也没人坐,跟多捡一份钱似的,你们老板不会有意见的。”安然摆弄着自己的空调衫,都没抬眼看孙翔。

孙翔撇嘴笑了笑,转身走了。装范儿的女人他见多了,可这个有点不一样,让他的小心尖儿痒痒的,他脑子竟然闪了一下沈默的样子,让他心里一惊。

孙翔在场子里忙来忙去,时不时地观察着安然,她第二次抬起手,把tony叫过去。tony回来时走过孙翔身边,“老大,第三杯,差不多了,要么劝她别喝,要么等着抬人。”

孙翔等着tony调完酒,端着来到钓鱼灯前,“美女,这酒劲大,尝尝鲜就算了,当茶喝可不好玩。”

“你这么啰嗦,你们老板知道吗?”

“我就是老板。”

安然抬起头看着孙翔,虽然喝了酒,脸一点儿没红,灯光下反而有些白,她用有些迷离的眼神正经地打量了一下孙翔,醉意朦胧。“你——不适合——做市场,眼睛里——没有——赚钱的欲望,你——可以试试——做首席战略官。”孙翔以为这不过是一句醉话,其实安然已经开启了职业病模式。

第三杯酒下肚,安然开始不停地给人打电话,“喂,我是安爷……”孙翔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沙发对面听着,觉得很有意思,不时地忍不住笑,这个看着有些冷的不近人情的女人其实挺可爱的。安然也不介意他坐在旁边,还喊他给自己倒了两次水。最后一个电话没打完,安然就趴倒在了桌上,孙翔接过电话,“喂,我是‘街角’酒吧老板,手机主人喝多了,你来接一下。”

15分钟后,一个帅气小伙走进酒吧来捞安爷,孙翔对他说,“小兄弟,看好你家爷,总这样可不行。”

小伙子费劲地架着安然,忙乱地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孙翔,都顾不上和他打个正脸儿,大声说,“不好意思啊,这是我老大,下次再有这事,您直接给我打电话。”孙翔看了一眼名片,“浩宇传媒有限公司,单言,人力资源部高级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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