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正中,一个身穿黑色蕾丝低胸衣的女子,妖娆地跳着钢管舞,面对台下的尖叫和污言秽语,面色平静。
这一幕,你或许已经在最近口碑炸裂的《我不是药神》里看过。对,她叫刘思慧,一个做着暧昧职业,却赢得观众眼泪与钦佩的女人。
女儿不幸患白血病,怯懦的丈夫承受不了压力,抛下母女俩跑了。天价医药费巨石压顶,这个芭蕾舞女演员与现实妥协,来到夜总会当舞女,赚钱给女儿治病……
卸下浓妆走出夜场的刘思慧,转眼变成一个美貌却憔悴的中年女人。她一边照顾患病的女儿,一边不嫌琐碎打理着几十个白血病友QQ群,与那些挣扎在生死线边缘的病人抱团取暖,帮他们寻求活下去的希望。
徐峥扮演的印度神油店老板程勇,在刘思慧帮助下,联手病人吕受益和黄毛、牧师老刘,组建起药物“格列宁”的销售网络,赚到人生中第一桶金,也给刘思慧提供了最急需的钱和药。
赚钱的狂喜中,一行人来到刘思慧上班的夜总会搞“团建”。程勇狠狠砸下一堆钱,羞辱了对刘思慧生拉硬拽的男领班,替她出了口恶气。
酒后,程勇执意送刘思慧回家。暗暗的爱慕、以恩人自居的得意,加上酒精上涌的冲动,让他摩拳擦掌准备滚床单。可是当房门忽然打开,一个小女孩头上贴着退热贴,用冷冷的纯净目光看着他时,他顿时就萎了。
特别打动我的一个细节是,刘思慧哄睡了女儿,十分自然地脱掉衣服,抱住程勇说:勇哥,抓紧时间吧,要不然过会儿孩子又要醒了。
那是一种被生活重重碾轧过,经历了极度痛苦之后的平静,是爱情和尊严被生活狠狠践踏后,默默的承受与妥协。
程勇却一把推开了她,嗫嚅着说“我看还是算了吧,照顾好孩子……”说着关门离去。
在我看来,这样的“不碰你”,更接近爱的样子。刘思慧这样的“坏女人”,值得被爱和珍重。
谭卓谈到人物设定:“这个人物在片中首先要展现一种职业性,在商业电影里起到性感的作用。”其实一开始服装组有给她准备衣服,但她觉得包得太严实了,效果不够真实。因为现实中一个在夜店里要靠跳钢管舞挣钱的女人肯定是要将自己的性感表现到极致的,为此她特意去找了更暴露更性感的衣服,高开叉深V到胸口,后面都是蕾丝,让不少已经提前看过点映的观众们大呼惊艳。
由于人物要跳钢管舞,但谭卓的形体一直不太好,身子骨比较硬,然而钢管舞对于肢体的力量和协调性等要求非常高,要靠肉跟钢管的摩擦支撑身体,谭卓就为了这场在正片中20秒不到的舞蹈镜头进行了长达一个半月的训练。原本剧组只安排她每天练习一小时,但力求完美的谭卓主动加练到三个小时,一度造成脚部软骨永久性碎裂。拍戏时有段时间她的大腿上全是疙瘩,都是化不开的瘀血所积攒下来的。
在剧组时谭卓有个外号叫“东北全智贤”,对于这样的称号,谭卓坦言:“我挺喜欢全智贤的,她既好看,又能演,在商业上非常成功。全智贤演过很多飒的角色,我在《我不是药神》里也很飒,所以有此称号吧。”已经看过点映的观众们大多称赞谭卓有一场打群架的戏表现得十分霸气,她饰演的刘思慧要边走边把头发扎起来并随手抄起身边的椅子就往人身上揍,其角色的“飒”劲儿可见一斑。
谭卓是一个从小长于富贾之家的东北姑娘,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被外界唤作电影界的“文艺女神”,却又始终是一个相对神秘的存在——她很少参与拍摄之外的公开活动,没有真人秀,没有私人生活的新闻,似乎多年来都在力争营造一种“我不存在”的效果。
今年开始,《暴裂无声》《西小河的夏天》《我不是药神》几部电影接连上映,把她拱到聚光灯下。有行业内相熟的朋友认真问她:“谭卓你告诉我,你到底偷偷拍了多少戏?”她便认认真真地而略带傲娇地回: “没有啊,我不过就是拍一个是一个。”
她选戏的时候常凭直感,是要待积累到一定时候再回头看,才能察觉到一些相似的端倪,原来这些年来所有谭卓拍过的戏都是那种“出发点很纯粹”的作品,导演和主创大多知道什么是好的,并且坚持下来了。命运是未卜的,但人在其中是不是能够对自己所相信的东西保持坚定不摇摆,时过境迁之后看,很重要。
见《暴裂无声》的导演忻钰坤时,谭卓其实也哭了,那次哭得更彻底,用她的话说就是“崩溃了”。她跟素昧平生的忻钰坤说看完剧本就一直在做噩梦,梦见有怪兽一直在追她,她就跑。潜意识里令她感到恐惧的是戏里那个山坡,两个小孩子在山顶上跑,“看到那儿的时候我就受不了了,两个孩子在山顶上跑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他们死掉了……我心特别刺痛。小孩子是脆弱无辜的,为什么要让他们承受这些?”
这是谭卓的软肋。这个从小在白山黑水间摸爬着长大、仗义又勇敢的姑娘,最见不得的就是世间的悲惨,嘴硬却心软,信奉四海之内皆兄弟,一面知道生命的羸弱和人性的不堪,一面又攥紧拳头要在暗黑的世界里撕开一道口子。“我要朝光明走。”好像黑土地里顽强长出来的花,带着刺,却芬芳好看。
综上,便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我不是药神》里,谭卓能把一个身患白血病的孩子的妈妈,演绎成那样一个刚毅又柔情的杂糅体。
“真正勇敢的人不会把那些生活给他们的重负写在脸上。她认清和接受了现实,接下来唯一要做的就是行动,无须瞻前顾后,无须杞人忧天,无须自怜自哀。”说这些话时的谭卓像灵魂里自动装载了一套铁壁铜墙。
这个人物,编剧在写的时候就把她设定成了一个东北女人,和谭卓一样。东北女人“很猛,很虎,很壮阔,像汉子一样,她们的肩膀一样可以担起来男人的东西,她们的心胸更宽广,更能承担事情,也更不惧怕”。加之角色身为母亲,为母则刚,谭卓带着她就这么直愣愣地往前冲,连退路也不给自己想。她不愿意这个角色或者自己被人觉得可怜,并想要借此得到什么同情,真的不需要。
她自己怎么活,她就怎么演。
夜店对谭卓来说也是不陌生的。她从小以“塑料袋”的名号跟着母亲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过,母亲从过政,经过商做过老师,后来自己做买卖开夜总会,做得风生水起。但演戏,谭卓却没想到过要从生活中借鉴什么范本,或者去模仿谁。
“我是感受型的,我看到了这个角色,看到这个剧本,那个人自己就会出来。”
回望谭卓的早期经历,会看到一个天生幸运与不懈努力的文艺女青年的故事。谭卓笑称自己是稀里糊涂进的影视圈,自己曾学过播音主持,后来要考河北大学,当时的校长就让她去学表演。谭卓一掂量,主持人得坐班儿,但拍戏却可以四处走,就考进了河北大学影视艺术学院。
结果,大一时候恰逢有剧组到学校里挑演员,一向是学生堆里成绩尤为亮眼的谭卓就被选去拍戏。第一次演戏要演一个女中学生,当时谭卓还很紧张,觉得“自己一点经验都没有,什么都不懂”
而如今那个从河北大学毕业的漂亮女生已经成长为了凭借《春风沉醉的夜晚》、《小荷》、《Hello!树先生》、《追凶者也》等佳片屡获赞誉的实力派女演员了。
《春风沉醉的晚上》
《西小河的夏天》
《追凶者也》
当被问到最喜欢自己出演的哪部戏与角色时,谭卓选择了《春风沉醉的夜晚》,“那是一部好电影,拍摄水准和艺术性非常高,所以我最喜欢。”
当时娄烨的副导演正好在谭卓的公司挑演员,经纪人就推荐谭卓去拍定妆照片,就这样她迎来幸运的橄榄枝,接演了文艺片《春风沉醉的夜晚》。
那时候谭卓觉得自己不太懂表演,更多是直觉,但她演的角色,就像娄烨师傅说的那样“像那个人”,符合他对那个人物的审美,谭卓也在娄烨不自知的引导下,开始了解电影和表演艺术。
2009年,《春风沉醉的夜晚》入围了戛纳电影节和台湾电影金马奖,并在戛纳电影节一举摘得了最佳编剧奖,这让谭卓觉得很开心很骄傲,“戛纳电影节毕竟是非常有说服力的,那是电影的最高殿堂,来一同竞争的都是全世界的顶级电影大师们。而你和这样一群顶级的人们合作出来的作品能获得大奖,这必然是让人非常兴奋的。”
之后几年,谭卓因为《春风沉醉的夜晚》、《Hello!树先生》等多部影片的成功,被业内赋予了“文艺女神”的称号,仿佛她不会去接演商业大制作。然而谭卓却表示“那会大家之所以这么认为,还是从我过往的履历进行的预判。但是对于我来说,我的出发点就是我喜不喜欢、想不想做,接演文艺片并不是我的职业规划,只是我自己的喜好。”
她也透露了自己的接戏原则:“我会先看剧本,如果剧本好、团队也好,那就去合作。因为影视剧是综合艺术,剧本再好也不一定能保证最终成片的品质,所以如果我试镜见了导演、制片,我们几个创作意见一致,我才会合作。”
谭卓不太喜欢用“文艺”这个标签来形容自己。她说得坦率:“我没把自己当艺人,只是一个个体演员。我演电影也没有原则,也考虑过一些商业戏,可以保证自己收入。“
可一转念,她还是有所坚持:”我觉得不能委屈自己。做这些事,起码要做到这样一点:做完之后,明天再看是否会觉得后悔?如果你今天知道你明天会后悔,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正是这种“要对自己无悔”的原则和追求,成就了《我不是药神》中的刘思慧,成就了《西小河的夏天》中的杨慧芳,成就了《暴裂无声》中的翠霞,成就了《追凶者也》中的萍姐……也成就了她——不是“小郝蕾”,不是“文艺女神”,就是谭卓。期待未来的影坛在争奇斗艳的“小花”之外,可以多一些这样的女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