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一梅说,“每个人都很孤独。在我们的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平日里,我们用不同的方式面对不同的人和事,但回到家,便会丢盔卸甲,希望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为我立灯、温粥,包容面具之下的真我,接纳生活中的絮絮叨叨,快乐时的喜形于色,和失落时的心烦意乱。
《浮生六记》的主人公沈复以自传体散文形式,记录了自己酸甜苦辣、悲欢离合的半生。其中,整本书以一“情”字贯穿全文,生动传神地刻画了与妻子陈芸心有灵犀的爱情和婚姻生活,即使被父母误会,逐出家门,生活即使清贫困窘,两人唇齿相依,不离不弃,而妻子逝去之后,浪迹天涯,归隐养生。
本书作者沈复是清朝文学家,《浮生六记》是其代表作,生平无法考据。此书手稿是清人杨引传在苏州冷摊上偶然所得,其中只包含了前四记《闺房记乐》、《闲情记趣》、《浪游记快》、《坎坷记愁》,后两记《中山记历》、《养生记道》被证实为伪作。本书至今已经有数百个版本,还以多国语言出版。2017年,在京东、当当、亚马逊位于图书销售排行榜第一位。
林语堂先生将此书翻译成英文,把这一对清新可爱的中国夫妇展现给西方世界。并写道,“芸,我想,是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著名学者俞平伯说,在清朝,世人皆以载道言志为文的时候,他却写闺房的乐趣,家庭的矛盾,生活的艰难,与朋友畅游的快乐,但却超越了宏文巨制,透露出“真的性情”与“自然的生活”。
接下来,我们便跟随沈复,一起去探寻乾嘉盛世社会的市井情态,清朝的文人情怀和沈复夫妻的自由灵性、清新率真的婚姻生活,以及他们悲欣交集的生活画卷。
1 超凡脱俗的爱情
沈复和陈芸的二十三年精神共鸣、心灵默契的婚姻看起来并不属于那个遥远的年代,并没有被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捆绑,却像是《圣经》中所说:“有的时候,人和人的缘分,一面就足够了。因为,她就是你前世的爱人。”
陈芸是沈复的表姐,四岁丧父,还有一个弟弟,全家靠她做女工养活。自打沈复知道陈芸的身世,不识字,却仅靠背诵过的《琵琶行》对照着书看,便能读书作诗,便对母亲说,非她不娶。于是沈复母亲便取下金戒定下了这门亲事,这时沈复才十三岁。
沈复第一次见到陈芸时是在陈芸的堂姐嫁人,沈复前去观礼。在屋内见到陈芸时,顾盼间的神采顿时令他着了迷,心砰砰直跳。然后,见面那晚发生了一件吃粥的趣事,这则“吃粥记”直到两人分离之际,都还念念在心。
晚上沈复将所有宾客送走后回来,觉得肚内饿了,想找吃的,可这时已经是半夜时分,没有东西可吃。这时陈芸拉了拉沈复,把他叫进了房间,原来她在这里备着粥和小菜,正在这个时候,陈芸堂兄叫她,芸大喊说,我累了,我要睡了,便急忙关门,堂兄已经挤了进来,看见沈复正要吃粥和小菜,便取笑陈芸说,刚才我说我要吃粥,你说已经吃完了,结果是留着给你的丈夫吗?两个人都羞得逃走了。
对沈复的一往情深,陈芸以含蓄,以中国化的倾心方式进行反馈,一碗暖粥在外,一颗爱慕的心在内。等到两人结婚洞房时,沈复握着陈芸的手,端详着她的脸,心又再次砰砰地跳起来,宛如第一次看见她时那样,这样的心动持续了二十三年,直到陈芸的逝去。
夫妻俩刚刚结婚时,妻子沉默少言,严肃拘礼,沈复便引逗她,就像用鲜草逗弄撩拨蟋蟀一样,直到这只可爱的蟋蟀渐渐地活泼多话起来。
沈复夫妇生性浪漫、追求随性的生活,在一起吟诗品茗、品评诗书、诗酒唱和。在那个女性大多不能通文识字的时代,沈复夫妻俩这种情投意合,心灵默契的婚姻,在现代看来也是羡煞旁人的;纳凉赏月、栽种花草这种精致的生活,也并不是腰缠万贯的家庭能得出的。
沈复怂恿芸娘男扮女装秘逛庙会、带她畅游太湖,在万年桥下杯酒言欢。在那个许多女子终身不可跨出闺阁,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时代,沈复并没有像同时代的其他男性一样把妻子看作是丈夫的附属物,而是把陈芸视为他的妻子,与她游览山水,仰观天地,与她玩闹嬉戏,一起享受这凡世美景美情。
他明白:时光静好就是与妻语,细水流年便是与妻同,繁华落尽即是与妻老。
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女人只能依附男人而存在的时代,她享受到了男女平等,夫妻举案齐眉。因为沈复抛开了那些封建的桎梏,他只是作为陈芸的丈夫,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守护着他们心灵相契的婚姻。
2 夫妻间的盎然情趣
沈复出生在官宦家庭,明清时期,江南是全国经济最发达的地方,其中,又以苏州的经济最为发达,在这样的时代和家庭,沈复从小被诗词雅赋所熏陶,拥有自己的闲情逸趣。
小时候,沈复喜欢玩弄虫鱼鸟兽,长大后,喜好花石盆景,书中关于园艺的细致记载可以算得上清代的园艺指南了。
沈复爱花,每天案头的花都会更换,妻子见花草画中常常伴有虫物,于是建议沈复制作虫物标本,固定在花草间,定然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沈复一听拍案叫绝。在他俩中,妻子陈芸更是超一流的生活美学家,沈复虽自小富足,也自叹不如,有了这么一位生活达人,他们的生活虽然布衣素食,却美好而惬意。
陈芸作为妻子,既有精神伴侣的天真与美好,还有传统女性的娴熟细腻。婚后的生活清贫,沈复的很多行头衣物都是由妻子一手缝制。因为沈复爱喝口小酒,陈芸便做了一个盛放小菜的梅花盒:六只白瓷碟,中间放一只,外面放五只,用灰色的漆过一遍,盖子柄做成花蒂的形状。朋友来聚餐饮酒,往碟中放入各色小菜,如同绽放的梅花一般。
陈芸心灵手巧、品味不凡,沈复夸赞陈芸制作的荷花茶意蕴不凡,她利用荷花白天盛开,晚上合拢的习性,把少许茶叶装进小纱囊,将其放在荷心,第二天取出,烹煮,清香四溢。
夫妻二人不追求高官厚禄、不理会声色犬马,正如他们在萧爽楼交友所定下的四忌:“谈官宦升迁、公廨时事、八股时文、看牌掷色”,他们热爱的是纯粹的生活,艺术化的生活。
与友人赏花饮酒,是人生的一大乐事,陈芸也参与其中,为他们出谋划策,亲自去市井里租下卖混沌的摊子,为他们温酒煮茶。让他们既可以赏花,又可以喝酒吃菜。路过的人看见无不称奇,啧啧称羡;友人们喝得意兴阑珊,醉眼迷离时,也不忘对沈复夸赞他有这么一位绝世好贤妻!
沈复夫妻的婚姻生活“赏花烹饪”、“制作荷花茶梅花盒”,你爱吃喝、我爱烹饪,不仅情趣流淌,而且尽显夫妻恩爱的风采;更是一种因为有了你,生活才有了味道,才富有清欢生活。
3 坎坷一生,有你在便是晴空
结婚五年后,夫妻俩与父母间的误会慢慢开始,这个雪球越滚越大,直到芸娘身体日渐衰弱,最后在贫病中死去。
沈复跟随父亲去外地做幕僚,夫妻俩写信互述衷肠,父亲看到后便让陈芸代劳家书。不久,家中开始传出一些闲言碎语,母亲不再让陈芸继续写信。父亲收到来信后,发现不是陈芸的笔迹,写信询问却没有收到答复,便认为是陈芸太过傲慢,不屑于代写家书。由此,陈芸在父亲那儿失了欢。
由于长期在异地生活,父亲让沈复为他谋一个姑娘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沈复让陈芸帮忙。最初,陈芸不知道这事儿能不能成,于是瞒着婆婆,把姑娘叫来看,只对母亲说是隔壁的姑娘来家里玩,结果送去给父亲看时,父亲立即娶了姑娘。母亲后来得知,便觉得很生气,使得陈芸失欢于母亲。
夫妻俩结婚后第一次被迫离开家门是由于沈复弟弟从中作梗,父亲的误会。父亲在外地工作生了病,沈复前去照料。陈芸写信告诉沈复,说沈复弟弟之前以她的名义借钱,现在有人来要债,沈复回信说现在他与父亲都生着病,让他弟弟回去后自行解决。沈复离开之后,父亲收到陈芸的来信,信中提到要债的事情,于是向沈复弟弟问责,沈复弟弟却推说不知,再加上信中“称沈复母亲为令堂,称沈复父亲为老人”的措辞,更是激怒了父亲。于是父亲写信给家中,让沈复和陈芸立即搬出家去。
与父母间产生的矛盾,沈复始终站在芸娘那边对父母进行解释,后来父亲得知缘由后将他们接了回来。
夫妻俩第二次被迫离开家也是因为父亲的误会。沈复的朋友纳了妾,逢人便夸赞妾室如何美丽。陈芸前去探望后便打定主意为沈复寻觅一位侍妾,机缘下结识了一位姑娘——憨园,是名妓的女儿,既漂亮又有文墨,结为姐妹,约定日后嫁给沈复做妾室,后来因为憨园母亲的反对,将她嫁予豪门,父母却因为陈芸跑去跟妓女私下订约,对她的憎恶日益严重。
雪上加霜的是,沈复的朋友以沈复的名义向高利贷借钱后逃走,放债的人转而向沈复追债。要债的人在门口大喊大叫被父亲听到,正在气头上时,遇到陈芸的盟姐派人来打听,父亲误以为是妓女的女儿憨园,大发雷霆,让他们立即解决,否则报官处理!
自从憨园嫁予豪门,陈芸认为被憨园欺骗辜负,血疾发作,卧榻在床,连吃汤喝药都需要下人伺候,全家都很嫌弃她。另外,医药费大增,加上沈复连续几年没有工作,虽开了一间字画铺,三天的收入还抵不上家里一天的支出,完全无力偿还这笔“额外”的债务。走投无路之下,夫妻二人只好将女儿送予沈复的表兄做童养媳,将儿子逢森托给友人学做贸易,而他们则前去投靠陈芸的盟姐华氏。
在华氏家待了一段时间后,沈复通过拜见故交,取得了一份笔墨文书的工作,陈芸带着小奴仆跟着安了家,本来美好的生活即将开始,结果遭遇裁员,沈复失业,家中小奴仆卷东西逃走,芸血疾再次发作,最后在贫病交加中离世。
当芸娘临别之际,含着泪坚强地跟沈复说到,如今我们就要分离,我不能再做你的妻子,没办法亲眼见到儿子娶媳妇,我们现在颠沛流离都是因为我的原因,我死了你就可以回家去,父母也不会再责难你。你再找一个女子,照顾你的下半生,抚养双亲,这样我就可以瞑目了。沈复对芸娘的回答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最后,芸娘断断续续地说出“来世...”,便香消玉殒了。沈复肝肠寸断,更是在芸娘的头七忌日时,痴心地强留在屋内,希望能遇见芸娘的魂魄。
芸娘过世之后,沈复父亲也相继过世,由于与弟弟的嫌隙,沈复错过了与父亲的最后一面,愤而离开了家,在朋友的帮助下生活,在这期间,得知儿子也离世了。
沈复写下这本书,两人间的动人、细腻描写跳落纸间,其中有着对曾经美好的怀念,还有生活坎坷和命运多舛的记录,但流露的都是作者对妻子的思念。这段“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情虽然流淌在纸张间,却是深深留在了沈复的心里。
4 游历山川,不忘始终
沈复笔下的游记包括了与父亲生前的游山玩水,和之后自己跋涉山川的颠沛流离。虽然看似都是游记,但随父亲做幕僚期间,是一种恣意畅快,妻子去世以后的游历,在他笔下流淌的是流离之中的一点点抒怀,再无发自内心的快意舒畅。
骨肉分离,父亲妻子离世,凄凄惨惨之情溢于言表,风景再美,也无非是一些感叹,而少了溢美之词,因为从心底只有观景之意,并无赏景之心。
沈复前往广州经商期间,寄情于温柔乡中一个叫“喜儿”的妓女,因为她神似芸娘而被沈复宠爱,周围的妓女都羡慕有一个人对喜儿这么好,吃了她的醋。其实,喜儿只是芸娘的影子,不及沈复对芸娘用情用心的万分之一,但妓女们的嫉妒正像是世俗的眼光,看着这一对世俗稀有的神仙眷侣。
沈复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不会重来,把这些缅怀之情记录成书并不为了博得名誉,而是为了救赎自己。
5 好的爱情永远都要珍惜眼前人
沈复于四十六岁时写下这本书,距离妻子逝去已经有五年了,可是书中关于芸娘的描写却是生动、丰满,对于夫妻间细节的描写也是跳落纸间,栩栩如生。沈复夫妻俩并不是典型意义的世俗婚姻,没有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这一系列的老一套,却是“两小无猜”、“两情相悦”、“一见钟情”式的新式恋爱,所以,即使当芸娘已经过世多年,沈复回忆起芸娘,回忆起两人的婚姻时还是历历在目,滴滴在血。
沈复夫妻“品评诗书、纳凉赏月”,沈复夫妻之间,心有灵契,志趣相投,在那个 “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时代,女性没有经济、政治地位,没有受教育的权利,沈复夫妻二人能够谈事说文,拥有共同话题,实属难得。即使是放在今时今日,也不是所有夫妻都可以拥有的,这样古来稀少的夫妻是异常的难能可贵与清新脱俗。
在夫妻两人遭遇与大家庭的矛盾,两人被逐出家门,寄人篱下,漂泊无依之时,两人也是生难与共,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在面对死亡的临终关头,芸娘说自己不能再做他的妻子,希望沈复能找一个女子照顾他的后半生,沈复说出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回答。最终,两人痴情与忠贞的爱情以喜开始,以悲结尾。
沈复夫妻二人的美丽纯粹、艰辛的爱情即使是跨越了二百多年,对当今的人也是非常有启发意义的,无论安逸舒适,无论清贫穷苦,两人都共同去面对,他们最好地诠释了“婚姻”这个词,无论顺境逆境,我们始终风雨同舟,从来都没有100分的婚姻,只有两个50分的人,希望处在婚姻当中的人都能“莫使金樽空对月,举杯庆会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