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有时，我们会回想我们人生的某些片断，我们需要证据来证实我们没有做梦。”

——莫迪亚诺

“找寻存在”这个主题常能在一些大师的作品中读到。

罗伯特格里耶的小说《去年在马里安巴》，莫迪亚诺《青春咖啡馆》、《暗店街》等作品，博尔赫斯的许多诗文中也时常闪现这样的主题。

“我”是否存在过？存在过的证据是什么？人的一生太长久，没有人能保证永远的博闻强识，事无巨细的把生活里的每件事都记在脑中。

但是记忆是很不可靠的东西。它带有选择性，修饰性，非常主观，最重要的是，它是没有物质证据的存在。

我们没有录像机能把每日的生活记录下来。我们只是截取，拍下照片，留下文字（日记、单据、证件），从别人的口中了解彼时的情况，而这些并不可靠。《去年在马里安巴》里，主人公一直在向女人描述，他们确实在马里安巴这个地方共度过一段时光，因为他说的细节丰富，最后女人居然相信了，虽然她声称根本不认识他。这是典型的不可靠叙事，你无法从文本中知道女人和男人是否相识，有可能女人忘记了他，有可能是男人胡编乱造的蛊惑。

“你说过”、“他（她）说过”、“他们说的”、“声称”，这些都是值得怀疑的说法。在别人的说法里，别人掺入了自己的主观意见，或者带有某种目的性和自己的判断。如果有照片和文字的辅助，我们看到的和听到的可能无法完全一致，因为照片和文字只是片面的，而且不会自己解释自己，最重要的是完全可以伪造。身份证和户口本可能是唯一的能够证明身份的物件。但那不是真实的自己。那是一张照片，几个名字和地址，一串编号。撇开这些之后，你又是谁？你重归尘土后，留给世界的也仅仅是照片和文字，或许还有人们对你的记忆，然而像刚才说的，记忆是会随时间的推移慢慢被遗忘和篡改的，到后来你想成为何种人，就可以被说成何种人。

《青春咖啡馆》里，作者通过四位叙述者（包括“露姬”本人），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展开对“露姬”的叙述，他们都出于不同的原因想找到“露姬”生活的一点蛛丝马迹，他们的寻找方式就是通过少得可怜的与“露姬”有关联的人物以及一些在咖啡馆里根本不认识这个叫“露姬”的女孩的顾客的描述。这种叙述方式注定迷雾重重，或者离事实越来越远。

在《暗店街》里，主人公失去了部分的记忆，于是通过一些文字记录寻访与自己打过交道的人来找回过去的记忆。但也同样陷入了不可确知的漩涡里。

“我的过去一片迷茫。”同样的，未来也是。然而我现在又是谁？是证件中的一串编号，是父母的子女，是子女的父亲或母亲，是别人眼里的同事或朋友...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就像空中漂浮的云朵，像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