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文啦更文啦。
老规矩,不要上升真人,不要转出Lof哈,啾咪~
愿小哥哥们比赛都好运,身体都健康,生活都幸福。
大家也都要开开心心的哟——
好好吃饭,好好锻炼,好好学习和工作,像小哥哥们一样!
来,给你们看一个超~~可爱的小小龙人儿,锵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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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
小嘉让托着腮帮子,不咸不淡地唤一声。
北京已经是大下午了,斯德哥尔摩的天儿才刚刚亮。
屏幕那头是张看不出岁月的脸。
马龙似乎是刚带着队员们练完一轮儿,那张白净光亮的圆脸上,透出两抹健气的红来。
他笑眼弯弯的看着自家宝贝,话音儿里不觉也掺了孩子气——
“昂……想老爸没?”
看这小家伙一脸别扭,他又觉得丢份儿,赶紧摆起谱儿来:
“好好儿吃饭,早睡觉。还有昂,别老玩儿你那VR,近视了咋整……”
= =奶奶又告状。
“是是是。”
马嘉让耷拉着和他老爸一模一样的眼睛,毫不走心地点点头。
“昂……寒假作业怎么样了?钢琴……”
“在写啦,在练啦。”
没等他问完,这小子就应付地抢着答了。
其实嘉让实在也没啥音乐细胞,数学作业更是要他亲命。
小家伙时不常地在心里嘀咕:不了解您亲儿子就算了,难道还不了解自己那DNA?
这人,还说要当自己的兄弟呢,这些年真是越来越没劲了。
哪儿有这么啰嗦的兄弟!!!
几个队里的小哥哥蹦蹦哒哒跑过去,他老爸也顾不上视频聊天儿了,在后头扯着脖子嘱咐:
“大刘儿,怎么没带髌骨带呢?!”
“都把外套儿穿上!打球儿的时候再脱昂!”
……
小嘉让听得酸溜溜的,抬手就把电话给挂了,心烦意乱。
从他记事儿以来,老爸一直就是这么个不要命的主儿。
满世界的飞,一天到晚的忙。
老爸的温柔和心血,全数儿给了他手底下的小哥哥们。分到他马嘉让这儿,就只剩下个零头。
切~!
据说,就连“马嘉让”这名字,都不是老爸自个儿取的。
他蟒叔最爱满嘴跑火车了,可这一段讲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倒不像作假。
起初,刘伯伯给取的,叫嘉胜。
善也美也,所向披靡。是《尔雅》里亘古的祝愿。
那会儿他老爸还是运动员,要拼东京奥运会的。取这名字,也是图个好彩头。
他博叔嘴快,说这可不行,这是“毒奶”啊,再给咱们龙队奶穿了。
玘叔在一边瞪他:“轮得着你说话么,臭小子。”
旁边儿一把声音闷闷地响起来——
“叫嘉让怎么样?”
他继科儿叔叔笑眯眯地讲:
“古时候,赢了,不都说‘承让’么。”
小队员们狗腿地夸着“妙哉妙哉”,他老爸也乐颠颠地点了头——
“不愧是咱们大诗人昂。”
对于这段传说,马嘉让表示依然有些怀疑。
主要是因为……“大诗人”??
他再一次戳开某大型体育公司CEO的微博主页,咬牙阅读了最新发布的几段诗篇。
= =这文笔,也就刚赶上他这四年级的小作文。
其实他挺喜欢黑脸叔叔的。
啊不,继科儿叔叔。
这人定期回老家海边晒日光浴,大冬天没太阳,也要跑去照紫外灯。
于是乎,那张四方脸常年都是油亮亮的黑色。马嘉让这小坏蛋,干脆就叫他黑脸叔叔。
黑脸叔叔也不恼,还答应的很痛快。
这人怎么说也快四十了,没结婚也没对象,吊儿郎当的,倒也活的天真快意。
不像他老爸,成天盐着一张脸,一到重大比赛,就忙得六亲不认。
马嘉让挺爱跟黑脸叔叔说话,不用过脑,也不讲辈分儿。
蟒叔博叔那几个,和嘉让开玩笑过了火,老爸还会大的小的一块儿吆喝几句。
跟黑脸叔叔却不会。
“继科儿,让让跟你倒挺投缘昂。”
老爸朝黑脸叔叔吸吸吸地笑着,脸色是马嘉让从未见过的晴朗明媚。
马嘉让还有个小秘密。
他和黑脸叔叔的小秘密。
小家伙读着全北京最好的国际学校,学着钢琴油画高尔夫……
可他其实,最喜欢乒乓球。
嘘——
可不敢让他们家那祖宗知道。
起初老爸还在北京队,有时嘉让放学早,就去队里呆着。
张雷伯伯已经下了一线,坐办公室也怪无趣儿的,就总爱带着他玩。
毕竟是大满贯的儿子,小嘉让上手很快,上瘾也很快。
乒乒乓乓的,越打越像样。
焱姨看这孩子有天分,还专门给他订了块球拍,木头和胶都很衬手。
嘉让把板子包在书包夹层里,宝贝似的藏着,可还是让老爸给瞧见了。
张雷伯伯战战兢兢地往他家打电话:
“龙啊,这孩子喜欢乒乓球,我……”
老爸耐着性子回一句:
“……您以后别教了。”
说罢,拿着嘉让的拍子就走了,头也不回。
乒乓球。
老爸拼了一辈子,也爱了一辈子。
可到他这儿,怎么就成了“禁区”呢。
碰不得,说都说不得。
神经病么不是!
可也没办法,他想打乒乓球儿,哪能绕得过他老爸呢?
电话那端,张雷伯伯柔声安慰这小家伙:
“孩子,这条路太累,也太残酷,你老爸他太知道了。”
从来都没心没肺的马嘉让,第一回长长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
太多没能直说的话,大大的人儿不愿启齿,小小的人儿无法明白。
似乎全世界的“爷俩儿”,都逃不开渐行渐远的宿命。
这别是个客观规律吧。
后来他跟蟒叔讲了这事儿。
特地把这话藏在“音乐老师说我唱歌气短”和“许靓靓收了她同桌小纸条”之间……
妄图显得没那么介意和在意。
可他蟒叔是什么人。
虽说顶着一对好几百度的近视眼,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把他们爷俩都照个透亮。
“你真想学啊?”
蟒叔蹲下身来,直直看着马嘉让的眼睛。
“昂!”
小家伙叭叭点头,答得很干脆。
他蟒叔笑出一口大白牙:
“我倒有个法子。”
许大蟒拉着马嘉让,从东二环开到西四环,停在一个独门独栋的小洋楼前。
富丽堂皇的欧式墙面,雪白的洛可可立柱裹着金边儿。
大门口很煞风景地挂了块荧光蓝的亚克力板,上书一串黄澄澄的大字儿:
“445号乒乓会所。”
“……呃。”
小家伙嫌弃地挠了挠头。
蟒叔故作神秘地问他:“猜猜这是哪儿?”
马嘉让扶额道:“还用猜嘛。”
“哟,稀客呀。”
果不其然,大门一开,迎上来的正是他黑脸叔叔。
“哟,怎么我们让让也来啦?”
黑脸叔叔粗糙的大手糊在他脸上,温温热热的。
“呃,我……”
他蟒叔接过话茬儿,直白道:“这孩子想学乒乓球。”
黑脸叔叔一头雾水,愣笑道:
“……找你爸啊。”
“我爸神经病,不让我打乒乓球儿,打着玩都不行。”
小家伙把书包一甩,抱着胳膊坐在黄花梨木的沙发上。
诶哟,哪来的老古董,硌得屁股都疼。
面前一只仿佛刚出土的紫砂壶,暗绿的琉璃茶碗里散着馥郁的香——是崂山日照青。
马嘉让也不是个小茶客,可这味道太熟悉。他们家还囤着好几斤呐,全是这家伙送的。
素黄洒金的壁纸墙上,挂满了墨宝,皆是豪气又傻气的古体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电视柜里封存着一只卷了边的旧拍子,马嘉让知道,那是黑脸叔叔的蝴蝶。
好几十寸的液晶大电视里,播着湖南台那个播了快三十年的老节目。
蟒叔看他东张西望的样儿,打趣道:
“你继科叔叔啊,放着市中心那一百平的CEO办公室不坐,整天就在这儿窝着。”
小嘉让也笑他:“黑脸叔叔,你这地方像……老干部活动室。我爷爷他们单位也有。”
“去你的。”
黑脸叔叔伸手呼噜一把他的后脑勺,嗔怪语气,脸却笑得皱巴巴的。
“臭小子,告诉你昂,一般人儿我还不让他们来呢。”
那双大黑手牢牢牵着他,一路往楼上走。长长的阶梯回廊里挂满了老照片,马嘉让依稀看见了很多年前的他老爸——
白白胖胖的,一笑就笑没了眼睛。
“这是……”
“可多你爸的黑历史了,以后慢慢儿跟你说昂。”
上了楼,仿佛一脚踏进了另个次元。
后现代装潢,一溜儿安了传感片的球台,在冷白的吊灯底下闪着凛冽的金属光。
3D光屏交替变换,中二气十足的BGM响个不停。
他蟒叔变脸也快,臭屁道:“可别小瞧这破地方,全世界最新的技术、最新的器械,都在这儿呢。”
黑脸叔叔嘚瑟地补充道:“要是外人过来,一万块钱打一次呢。”
ITTF在北京新开了家技术研究院,张继科是大股东。每次有了什么新成果,总是第一时间送到这儿来,由这位大满贯选手率先测试。
有了这位金主二大爷,ITTF对中国乒乓球队,也再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挤兑了。
“哇,VR眼镜儿!”
马嘉让顷刻就亮了眼睛。
“来,戴上,我给你调。”
黑脸叔叔帮他挂好耳机,返身问蟒叔——
“今儿有乒超吧?”
“对,这会儿八一在打呢。”
黑脸叔叔一边给他调台,一边狠狠摁两下音量减号键。
“现在八一这帮小崽子,都跟他们周指导学,一个个嗷呜乱叫的。再给我们孩子震聋了。”
= =……想想也是哦。
马嘉让回想起去年乒超总决赛,他樊叔的告别战。
某位PLA主教练,高举着两条细细的胳膊,几乎要把体育馆的屋顶call翻。
“行了,你自己先看会儿昂,正好我找你蟒叔有事儿。”
张继科一把揽过许昕的肩膀:“他们新弄了个仪器过来,实时测转测速的,我总觉着直板儿的数据不太对。”
“干啥?让我帮你做测试啊?给钱。”
某位直板届的活化石级艺术家傲娇地扬起了头。
“你不都准备给大力哥接班儿了么?还在乎这点外快啊?”
张继科大大咧咧地推着他走:“赶紧的,就当给让让交学费了。”
黑脸叔叔回来的时候,马嘉让头戴着VR眼镜儿,玩的如痴如醉。
“乒超都比完了吧?又干啥呢。”
“我看这还能打游戏!”
小家伙不知从哪扒翻出的游戏手柄,正拿着当乒乓板使呢。
“你倒会玩儿。”张继科把他耳机掀开一点,大声问,“打谁呢?”
小家伙扯了嗓子回他:
“奥恰洛夫!”
“这游戏还挺逼真的,都能听见奥恰那喘吁吁的声儿。”
耐着性子等他打完这盘,黑脸叔叔把眼镜儿给他薅下来,又把手柄收了。
“来,拿这个打,真家伙。”
张继科递块板子过去:“我和你蟒叔一块儿挑的。”
马嘉让兴冲冲的接了拍子,仔仔细细地瞧:“蓝海绵,国套,四十度。”
“行啊你。”张继科乐了,“门儿清啊。”
小家伙掂了掂那木头,由衷地翻了个白眼:
“= =狂飙龙5?”
再一瞧,手柄上还嵌着他老爸年轻时候的小照片儿,似乎是在嘶吼,嘴咧得老大。
“我不用这个!”
马嘉让傲娇地撇撇嘴:“安叔知道我那老拍子在哪,他说过两天就给我偷出来。”
“我问过郭焱了,她给你那板儿太初级,不利于你进步。”
黑脸叔叔笑得大大咧咧:“想练旋转和力量,这个最合适。”
“我才不信!”
“嘿,这驴脾气,真随根儿!”
张继科一叉腰,瞪他道:“不听我话,我不教了昂。”
“别啊~”
小家伙登时就怂了,拉着他黑脸叔叔的胳膊晃了又晃,这耍赖皮的劲儿……
也是真随根儿。
张继科顿时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仿如一个慈祥的老农民。
“以后礼拜五放学,别跟许靓靓去学画画儿了,来我这儿练球。”
“老爸问起来怎么办?”
他蟒叔一边拆手上的电线,一边乐呵呵朝他俩走过来:
“问起来,蟒叔给你打掩护。”
小家伙兴奋地蹦高儿——
“黑脸叔叔万岁!大蟒叔叔万岁!”
打那以后,每逢礼拜五,马嘉让就来他黑脸叔叔这儿学打球。
除了他老爸,队里那群叔叔阿姨渐渐也都知道了。每逢周五,老有“特邀嘉宾”过来,跟他比划比划。
丁姨和焱姨最常来,俩人边嗑瓜子边盯着他絮叨,说这孩子打起球来,和他爹一个样。
马嘉让越听越郁闷,把球儿敲的噼啪响。
他黑脸叔叔站在对面直嚷嚷:“干啥呢!别用蛮劲儿,出台好几个了都!”
小家伙鼓着脸,深吸口气儿,重新调整了姿势,准备接球儿。
细细的眼睛里,跳出灼灼的光来。
黑脸叔叔瞅着他就笑了——
“是像。”
马嘉让气冲冲想要反驳,可对面那人笑得如此温柔真挚。
小家伙闭了嘴,望进他的眼睛。
怀念的,欣慰的,闪亮的眼睛。
博叔也老来坐,他一来,蟒叔就不走了。
蟒叔长手长脚往沙发上一瘫,变着法儿的挤兑人——
“方博儿,瞅你那肚子,刚过三十就起来了。”
“行不行啊你,输马嘉让个11-4……真该给你录下来,在你们办公楼那大屏幕上播。”
博叔也不恼,笑哈哈地回他:“我都不会了,这也就是陪孩子玩会儿。”
“可不是不会了么,你又不练,闲下来就知道打游戏。”
他蟒叔叭叭叭叭停不下来,多大仇似的。
博叔平时也挺能怼人,变着花儿不带重样的。可一碰上他蟒叔就怂了。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转两圈,又挤出个大大的笑来:
“咱俩别在这儿吵吵了,净耽误孩子练球儿!”
许靓靓悄悄跟他讲过,她老爸,一喝酒就骂方博儿。
说博叔当年退役那时候,二队正缺教练员。蟒叔特想他留下,上上下下都帮着打了一遍儿招呼。
可这家伙一拍屁股,跟他发小儿做生意去了。
“哥这小半辈子都贡献给乒乓球儿了,还让我打呢,不干!”
“男二队多没劲啊,连女一队都打不过。”
醉醺醺的蟒叔总是咬牙切齿地念:
“这人,就不知好歹。”
可许靓靓又说,去年赶上市场不好,博叔公司融资出了点儿问题,他老爸二话不说,掏了俩存折连夜送过去,把自个儿的私房钱都给暴露了。
小爱阿姨也来,带着她们家小姐姐一块儿。娘俩一人拎着一大包日本小饼干,把黑脸叔叔的零食柜填得满当当。
许靓靓最不待见这日本小妮子。
软黄头发,娇媚眼睛,明明一口东北话,偏配上软软糯糯的台湾腔儿,真做作!!
而且……
“许靓靓,小江姐姐真好看昂。”
“像……蔡依林!”
马嘉让十分谄媚地给小姐姐发个高球过去,缠缠绵绵陪她打了好几十个回合。
“……”
许靓靓在隔壁桌跟她小爱阿姨对打,“一不留神”,就把球嘣到那混小子脸上。
后来枣姨也来了,要么就拉着马嘉让咔咔地练,要么就腻着小爱阿姨讲话。
至于那根一米八的大黑炭,总是磨磨唧唧的在一边站着,满脸都是欲说还休的别扭。
许靓靓悄悄拉着马嘉让上了楼,指指楼梯间拐角处那张老照片——
他们枣姨还年少,一头齐耳短发,握着奖杯笑得眉眼弯弯,甜到冒泡儿。
小丫头压低了声线,神秘道:
“他俩好过。”
马嘉让向来八卦,这会儿却有点心不在焉。
这墙上满当当挂着他老爸各个年纪的照片儿,比枣姨,不,比黑脸叔叔他自己的都多。
两个刺头小子,肩并肩坐在球台边的塑胶地上,像是在聊球儿。
马嘉让嫌弃地瞅一眼那只十四岁的小肥龙,嘀咕道——
“还是我长得帅一点儿。”
“别损你爸啦,攒点人品行不行?你那卷子还要不要家长签字啦?”
马嘉让怂巴巴地闭了嘴。
黑脸叔叔上楼来抓他们:“我这照片都是老古董昂,别瞎弄。”
许靓靓还记着刚才的仇呢,告状道:“继科儿叔叔,马嘉让奥数考了45!”
张继科笑得海纳百川:“奥数?学那干啥,没用的玩意儿!我这还有你老爸的签名球拍呢,要不,你比着在卷子上画一个。”
“……黑脸叔叔,你要是我爸就好了。”
马嘉让嘴甜甜地讲道。
黑脸叔叔这可听不下去了,伸手呼噜他脑袋瓜——
“净瞎说!你爸最疼你!”
他叔粗黑的手指头,划过那张斑驳的老照片,话音儿里是罕见的羞赧与温柔:
“他啊,别看老吹胡子瞪眼的,心里很疼你呐。”
“那会儿你刚出生,他去做关节镜微创,怕影响打球儿,麻药都没打。”
“我跟你蟒叔去看他,这人疼的龇牙咧嘴,眼泪都淌下来。”
“可他说,想着你,就不疼了。”
小家伙梗着脖子瘪瘪嘴:“那他,他从没跟,跟我说过呀。”
黑脸叔叔把他揽在怀里,低声道:
“爱到骨头里,还用得着说出来?”
马嘉让红着脸没吭声,兀自往前走两步儿,一眼撞上他老爸的另张照片——
里约,2016。
奥运金牌,大满贯,要是换了他,早就美到天上去。
可这人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连疏淡的眉梢都寻不着一丝笑意。
老爸对乒乓球,也是爱到骨子里吧。
所以连狂欢都沉默。
可他黑脸叔叔却莫名地嘚瑟起来,轻笑一声,戳破了小家伙那矫情兮兮的脑回路——
“你老爸啊,那会儿是怕我太难过,都不好意思庆祝。”
“傻子。”
话音刚落,马嘉让的电话手表响起来,正是那“傻子”。
他朝黑脸叔叔比了个“嘘”,摁下接听键:
“歪?昂……对,我跟许靓靓在一块儿呢……画画班老师这周有事,蟒叔看着我俩写作业呢。”
“昂……数学竞赛啊……成绩……没、没出呢。”
好不容易把那人忽悠着闭了嘴,小家伙心头一软,不知怎么就补上一句:
“爸……你,早点儿休息昂。”
电话那边的人吸吸吸吸笑个没完,倒比他还像个娃娃。
博叔手底下的服装店搞周年庆,选在黑脸叔叔的会所。
马嘉让也跟着他老爸去了。
老爸边开车边显摆:
“你继科儿叔叔那儿可好玩了,你去了一准儿喜欢。”
“昂……”
小家伙垂下眼,十分心虚地应一声儿。
“你咋了?不是成天吵吵着要打球、要看球么?今儿带你去开开眼。”
“爸,我……”
马嘉让刚一开口,就被他老爸一通电话给打断了:
“歪?继科儿?这导航不对啊,再开我可就掉河里啦!!”
爷俩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不可抗力”,礼貌的迟到了十分钟。
他蟒叔正站在“博远运动休闲时装五周年店庆”的红拱门底下,穿着最新款的卫衣,像个发了福的模特儿。
他端着一本印刷册,边翻边跟身边的小方总叨逼——
“今年乒超这队服你们代理的啊?可真丑。”
其实明明就比从前好看的多。
赵子豪如今也当了队长,穿个蓝领儿Polo,精精神神的,显得倒没那么憨了。
方博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那些个赞助商,Logo印的比拳头还大,我们设计成这样,已经费老鼻子劲啦。”
“又想弄洋气点,又不能得罪这些给钱的大爷,我容易么我。”
许大蟒深深看他一眼,忽而绽出个笑来:
“是,你也不容易,以后再不挤兑你了。”
说罢,又拿下巴点点不远处那张海报,上边印着博远国际的另一位合伙人,穿了和许大蟒一样的衣裳。
“哎,这衣服,我跟宋鸿远,谁穿着好看?”
方博抬头看一眼老宋,这家伙健身有道,一把年纪了还颇有国际男模的风采,麦色肌肤,细瘦脚踝,往那一站就挺唬人。
再瞧瞧许大蟒……啧,双下巴都出来了。
他违心地回道:“宋鸿远哪儿行啊,他可穿不出您这奥运冠军的风采!”
看许昕孩子似的咧开嘴笑,方博眼珠一翻,把怼他的话都吞进肚子里:
这货现在可是我们债主,不能得罪,不能得罪,不能得罪。
仪式过了,大家围了几桌打球儿,叽叽喳喳议论着谁倒退的快,也是久违的欢欣。
老爸跟黑脸叔叔对打了几回合,一会儿上球桌,一会儿坐板凳,腻腻歪歪的,看得马嘉让起鸡皮疙瘩。
他樊叔抱着最新一代的努比亚,哆哆嗦嗦地录了全程,眼底是藏不住的兴奋。
小家伙不明所以地翻了个白眼——
“多大点事儿啊。”
“哎,让让,你跟海苔哥哥来一局呗!”
周雨长年在八一队呆着,哪知道这些弯弯绕,扯着嗓子就喊起来。
张继科跟樊振东一边一个拽他,王皓也赶紧找补:
“别别别,让让都没咋打过。我们海苔比他大这么些岁数儿、还高半头呢,这不是欺负人嘛。”
皓叔刚把话圆回来,马嘉让就瞧见许靓靓这蠢丫头,捧着脸朝她海苔哥哥一阵花痴:
“苔哥打球儿最帅啦!”
“……”
马嘉让也不知道咋了,只觉得热血上涌,随手抓块板子,朝苔哥扬了扬眉:
“打就打呗!”
马龙想说话呢,可张继科一胳膊伸过去,熟门熟路地挂在他身上,顺便堵了他半张嘴。
“唔……”
马嘉让在场上上蹿下跳的,恨不能用尽全身功力。
侧上,飞龙在天。
下旋,见龙在田。
海苔也就打着玩玩的功夫,此刻简直被他这小弟弟给惊呆了。
这……这分明就是个迷你版的小龙人!
11-4。
许昕乐呵呵地怼方博儿:“看了没,你现在就跟海苔一个水平线。”
方博一看他们龙队那脸色,赶紧捂了许大蟒的嘴。
“谁教的?”
马嘉让哆哆嗦嗦不敢吱声,他老爸那眼神,比上回还吓人。
宁姨看的手心直冒汗,生怕这小子回去要挨揍。
枣姨把让让护在怀里,朝她龙哥朗声道:“孩子想学,我教的。”
焱姨也往前迈一步:“我也教了。”
蟒叔作举手投降状:“主要还是我……把人送过来的。”
最后是黑脸叔叔,慢吞吞地从他老爸身上挪下来,还攥着他半只手——
“马龙,让让是在我这儿学的,你要怪,就全怪我吧。”
他老爸涨红着脸,半晌才说出一句:
“你……你们懂吗!”
说罢,阴着脸走进一间茶室,重重把门摔上。
“没大事儿。”
蟒叔心很大地拍拍马嘉让的肩膀:
“当年我们偷玩儿你爸的火影装备,他也是这副猴急样子~”
小嘉让却伏在他枣姨怀里,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我凭什么就……就不能打……”
枣姨温柔地给他抹了泪:“小男子汉,可不能哭,让人笑话。”
接着转头儿跟蟒叔他们说话:“咋都愣着呢,你们谁劝劝马龙去啊?!”
张继科把马嘉让拖开,带他往楼上走,答非所问:
“我跟小家伙聊聊去。”
“干啥,我抱枣姨,你不开心啊。”
小家伙吸溜两下鼻涕,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儿。
黑脸叔叔也不说话,牵着他径直走到回廊尽头。
那里放着一张老爸和黑脸叔叔的双打照片。
没有领奖台,也没有聚光灯,他们都显得有些疲倦和沉重。
2017年,6月22日。
“这是我和你爸最后一场双打。”
那人语气闷闷的,听不出情绪波澜。
“后……后来呢?”
马嘉让知道不该问,可他还是问了。
“这些年,你爸有多难,他不说,可我们都有数儿。”
“他拼了半辈子,赚这么些钱,就是为了不让你吃他从前的苦头。换作是我,我也一样。”
马嘉让不明所以:“乒乓球儿怎么就苦了?要我说,不输给高尔夫啊,比钢琴油画都带劲儿!”
“小子,你得知道……
最深刻的喜欢,背后都是最刻骨的疼。”
“干嘛呀你,净讲这种话,像个哲学家似的。”
马嘉让红着眼睛朝他笑:“我爸那家伙,我也听过他几句醉话。不就是觉得,打球儿太苦,输了太疼,上面儿那些人太难伺候……竞技体育太残酷。”
“可他不还是喜欢嘛,疼也不怕。”
这小子眯缝着眼睛笑起来,笑得颇有些大无畏:
“你们都不怕,那我也不怕。”
“马嘉让。”
老爸不知啥时候来的,方才那些话,只怕也听了个齐全。
“你过来。”
那把声音在长长的回廊里荡着,奶声奶气的,却透着庄重。
不知道“变声期无效”这种事会不会遗传啊……
马嘉让不合时宜地想道。
“那油画班儿,以后不用去了,反正你也不是那块料。”
老爸又转头瞪他黑脸叔叔一眼,傲娇道:
“你招的他,你自己教,我可不管昂~”
“好好儿教,别让人笑话。”
马嘉让半晌才反应过来,冲着他老爸的背影,甜美无比地唤一声——
“老爸万岁!!!”
北京乐成国际学校,新成立了乒乓球社,社长兼创始人姓马名嘉让,是超级全满贯的宝贝儿子。
李武军还特地为这小子发了篇微博,炸出一大堆已经当爹当妈的昔日脑残粉儿。
“嗷嗷嗷我们小小龙人儿真争气啊!!!”
连市教育局都听见了风声儿。
正好非洲要来个访问团,国宝级乒乓教练阿鲁纳,带了一大批少青队员过来。
正愁怎么接待呢,便看见这新闻——得嘞,就交给贵校去办吧。
外事无小事,马嘉让紧张的不行,又拉不下脸来求他老爸捧场。
黑脸叔叔倒给力,特地给他选了几套好设备,把乒乓球室装点一新。
马嘉让抚摸着那台全新的VR眼镜,狗腿地想着“要不认个干爹算了”。
他学着黑脸叔叔喊老肖的模样,红着脸唤一声:
“科爸,thank you!”
“小子,叫我啥?”
他黑脸叔叔扛着最后一张球桌,在楼梯上无比兴奋地抬起头来……
然后脚下一空,把老腰给抻着了。
骨科观察室,他老爸一边恶狠狠地往人身上拍膏药,一边瞪住马嘉让:
“非得在楼梯上瞎闹啊?不知道安全第一啊?”
“还有继科儿你,自己身体没数儿嘛?你们公司还没个壮劳力啦?”
“……”
黑脸叔叔耐着性子等他絮叨完,朝这爷俩仰起脸,嘚嘚瑟瑟地笑——
“以后让让是我干儿子了,是吧?”
马嘉让存心膈应他爹,扬高了声调,喊得简直比亲爹还亲——
“昂,科爸!”
“……”
马龙心里顿时酸溜溜儿的,也不知是吃哪一边的醋。
马嘉让以为他老爸生气了,赶紧又撒着娇腻过去:
“明儿学校活动,阿鲁纳要来呢,爸,你来给我镇场子嘛!”
“……找你科爸去。”
黑脸叔叔应得倒爽快——
“行,我去!”
接着哆哆嗦嗦就要站起来,又被他老爸狠狠摁着坐下。
“你给我歇着!”
被这一大一小俩混球折腾的没法儿了,国家一队龙指导扶着额头,重重叹了口气:
“我去,我去行了吧!”
阿鲁纳带着他的小队员们,在主席台上列队成行,笑出一排大白牙。
礼仪队的小姐姐敬个标准的少先队礼,把那台VR眼镜递到小队员手上。
马嘉让在底下看着,不由得一阵肝儿疼。
阿鲁纳声情并茂地演讲一通,孩子们各个英文听力无障碍,倒是马龙有点儿捉急。
马嘉让坐在一边,小声给他爸翻译。
阿鲁纳说,第一次来中国,见着马龙张继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可他们哥俩一点架子也没有,眼睛里满盛着笑意与善意。
他讲起国际比赛的时候,要自费掏机票,也没个教练跟着,叫暂停时只能坐在场边啃香蕉。
如今大满贯的樊振东,那会儿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小胖子。
本来正经打着比赛呢,为了让这非洲大兄弟多留一会儿,在场上竟陪他练起球儿来。
发了福的阿鲁纳,凝望着台下发了福的龙指导,深情到有点色眯眯——
“They are all shiny guys.
Brighter than the gold medal.”
老爸跟着上台去发言,乒乓社里负责献花儿的小姑娘,把花束丢进马嘉让怀里。
“你去,你去合适!”
小家伙不情不愿地上了台,朝着相机镜头,笑得十二万分乖巧。
他一步一步,踏进老爸长长的影子里。
马嘉让看着那张其实很骄傲、也很璀璨的笑脸,不知不觉就挺起了胸膛。
他走到话筒跟前,踮起脚,朗声道:
“重新给大家介绍下……”
“他是超级全满贯马龙,我老爸。”
“也是我的……超级英雄。”
花束交接,少先队礼,晶亮的聚光灯洒下来,一大一小两条影子交缠在一起,似乎永远也不会分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