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

父亲是再普通不过的工人，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似乎永远穿着那身变白褪色的绿色工作服，哪怕是在炎热的夏天。父亲是位电焊工人，整日胡子拉碴，也不爱齐整干净，为这我还多次与母亲争吵，认为爸爸给我们丢脸了，妈妈也没有尽到做妻子的义务。多年以后，我确信，这不该怪妈妈，男人也可以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就像我自己。当然，这也不能过于苛责父亲，毕竟因为工作的原因，再崭新洁净的衣服，在油污和铁锈的交织下，不出一天便难以辨认。况且，父亲也没有什么衣服可更换的，除了那几件工作服，似乎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衣裳了。像父亲的皮靴，一穿就是二十年，现在回想都难以让人置信。这双皮靴不是因为结实与过分爱护，而是每年只在大年初一到初五穿，之后妈妈便收拾起来，再一次见到这双靴子已经是第二年的春节了。

尽管这样我依然嫌弃父亲的邋遢。我之所以很注意穿着，除了本身性格要强之外，很大一部分愿意是因为父亲。我不想让人家觉得可怜，跟不想让人瞧不起。

父亲还有很多缺点，比如性子急，爱唠叨，对人生悲观等，这无一不遗传到了我的身上。我不要为简单的为“长者讳”、为“逝者讳”，我希望还原一个真实的父亲。

这些当然都是父亲身上的不足，但父亲身上有许多的优点我想也是许多父亲不具备的。我至今感谢父亲在这些方面给我的影响，尽管我很惭愧有许多方面我只学到皮毛或者根本就没学会。

父亲只是一个工人，整天跟铁打交道。但他从不缺少生活的趣味：父亲喜欢养花、钓鱼、捕蚂蚱，同时喜欢并擅长书法绘画以及扎风筝。一直很喜欢杨绛先生翻译的兰德的小诗“我和谁也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热爱生命，其次就是艺术；我的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我和父亲都没有做到无求无争，但毫无疑问，父亲是热爱大自然和艺术的，我认为这两句诗是我和父亲的生命写照。也许每个人的父亲在孩子眼中都是偶像吧，反正，在这一点上父亲是我的偶像，尽管每一个男孩在青春期都会充满了叛逆。

现在回想一下，自己之所以在大学学文学，还是因为父亲的影响，毕竟文学是艺术的一种。而考研之所以讨厌再考文学，不是因为不再热爱，而是因为研究文学越来越像科学而离艺术越来越远了。所以当我第三次考研，我选择了电影学专业。

父亲扎的一手好风筝，现在家里挂着的还是父亲亲手扎制的雄鹰风筝，只是仍然不是绢制的。潍坊是风筝之都，想来潍坊应该有许多风筝高手和精致的风筝吧。但就我所见，这门手艺是越来越简化甚至是越来越粗糙了，而父亲扎制的风筝比市面上出售的要精致的多，哪怕是大商场精品专柜里的风筝，其造型、做工、着色都无法与父亲的相提并论。这里有个佐证：我小学六年级时代表学校拿了全市区风筝比赛的第一名，而当时参赛的螃蟹风筝就是父亲亲手扎制的。当时老师建议我父亲把纸质的风筝换成绢制的，这样可以更好地参加比赛。父亲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我当时还因不能继续比赛而深深遗憾呢。现在想想父亲心里一定不好受，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机会溜走了。但想到还有两个孩子还要吃饭上学，哪还有这份闲钱去弄这个呢。现在我挣钱了，可能再也不会遇到那份拮据了，但我打小就明白金钱在我的家庭中的分量。

那只螃蟹风筝依然在地下室里，只是只剩下风筝的竹骨了。纸质的风筝难以保存，不像那只雄鹰风筝是布制的。现在还能清晰的记得父亲为给螃蟹上色而下的功夫。父亲没有学过专业的绘画，完全靠爱好和悟性调制出了蟹青色，且仿照螃蟹的色彩分布，颜色从中间向四周依次减淡。而父亲当初为了制作出那个立体的螃蟹壳更不知耗费了多少工夫。父亲除了没有亲手扎制过龙头蜈蚣之外，其他各式各样的风筝似乎都扎制过了，像什么“金鱼风筝”“宫灯风筝”“老鹰风筝”……

父亲毫无疑问不是民间大师，但我想父亲就是这样一位工人，在工作之余、茶余饭后能制作出如此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风筝，真是让人钦佩。

喜爱扎风筝，擅长书法绘画算作是热爱艺术吧，父亲更喜欢钓鱼捕蚂蚱。不用隐瞒，钓回来的鱼捕回来的蚂蚱是要吃的，但爱吃、讲究吃也算是懂得享受生活了。同时，这垂钓、捕蚂蚱更在于一种野趣以及可以更好地亲近大自然。我喜欢钓鱼，更喜欢和父亲一块垂钓，喜欢那坐在水天之间等待鱼上钩拉弯鱼竿的瞬间。垂钓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体会，哪怕是个不足一两的小鲫鱼依然可以把鱼竿拽弯。记得一篇科普文章，讲到鱼在水中的分量至少是在岸上的五倍。所以当你钓到一条三五两重的鱼时你会清晰的感到鱼在水中力量的巨大。那一刻你一定会激动而喜悦！如果累了，你便可以不再垂钓，只是默默的看着水面，或平静如镜一切仿佛静止，或波光粼粼把我们的思绪带向远方。如果饿了，哪怕是吃个馒头就点咸菜，那也绝对是一种难得的美味。

傍晚，落日的余晖铺满整个水面，然后是一轮收起所有光芒的火红的太阳，趁着暮色我们收拾起渔具回家。小时候是爸爸用车载着我，大了我便和爸爸一人一辆自行车往回赶。我们一般要骑行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回到家累的喝上两碗白开水，我略微吃一点洗漱一下便睡了。妈妈将死去的鱼洗净放到冰箱里，活着的一般第二天中午爸爸做鲜鱼汤喝。那是一种怎样的美味啊，乳白色的鱼汤飘着嫩黄的蛋花和碧绿的香菜，爸爸妈妈就这样犒劳全家一顿。

当然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满载而归，准确的说，多数情况下都只能钓上几条可怜的小鱼，甚至一条都钓不到。妈妈便埋怨又浪费了一个难得的周末，要是做些家务该多好呢。爸爸和我便讪讪的坐着，我不知道爸爸当时是怎样想的，我是依旧的兴奋与乏累，我知道今晚我将睡得特变酣甜。可是这种生活还是被打破了，自从上了高中，我便再也没有和爸爸一块钓过鱼了。这种幸福远了，我也记不太清爸爸钓鱼的情形了。再之后，我上大学、工作在外地，这种机会更是少了。……

其实，关于父亲的还有很多事可以记取，比如爸爸的节约——饿了都不舍得买个火烧，再比如爸爸的热情好客……暂时地，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我相信自己还会继续追忆继续写下去的，只是不知在何时了。是为记。

2007年8月15日写作，2012年8月1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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