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丨注释也飞白

蔡琴曼声高歌，令大妈伴舞，则必败兴。经典言约旨丰，若注释冗余，则添蛇足。近年国学出版热，但注释往往床上架床，屋上加屋，《老子》、《诗经》环肥，子美、青莲枝蔓。尤甚者，则喧宾夺主，挟带私货，此风须刹。下引清泉两泓，以镜流弊。

毛谷风先生的《历代五绝精华》，选取富丽而注释精当，令人耳目一新。其博取五绝名篇佳作愈1500首，起于魏汉六朝，迄于当代。部分予简注、简释、集评，或引古人，或自裁剪，多不过数行，故成书仅270余页。更多则搦管生畏，一墨不发。不言之言，无注之注，如山水画之留白，其合庄子“得意而忘言”乎。

《道德真经注》河上公章句之文注俱佳，速览即得大要。案头此书最薄，道家刊印，竖排繁体，数年前三元钱购于成都青羊宫。其注释简约，深谙老子“少则得，多则惑”精髓。五千言文义丰满，河上公注释骨感。且文字铿锵成韵，后较他本，虽评注各胜，但更瘦一筹。祖师爷“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念其捉笔，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宁伏跪而寡语。其得老子“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乎。

注释境界何者为高？钱穆老先生于《庄子纂笺》补注中有宣言，“惟朱子《四书集注》，虽亦荟萃诸家，网罗群言，而体尚简要，辞贵清通。尤能于训诂考据、义理、文章三方面兼顾，使读者就注与本文一贯读之，情味醰醰。本书窃慕其例，所谓‘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者也”。十二字概括，即博观约取，体简辞通，注文一贯也。佳注之于经典，如子期之于伯牙，跨越时空相逢，相视一笑，莫逆于心，“善哉”足矣。钱老此书恐薄冠诸《庄子》注家。

大道至简。窃以为，注释之要，宁少勿多，宁缺毋滥。仿佛美人衣冰绡，轻薄故语不繁，朦胧故意不乖。

经典譬如一尊维纳斯雕像，佳注则是几道恰好的射光。有明有暗，有白有黑，如书法之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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