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辈子为别人而过,现在,我想为自己而活

昨日凌晨时分,熄灯夜卧休憩,饥饿十分,原是飧食不足。遂起床,吟读《瓦尔登湖》,沉闷之气散去,后读《麦肯锡思维》,一刻后,熄灯入眠。可怜窗外孩啼又起,持续半时,无人理会,勾起往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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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Maggie Taylor

这段时间携程亲子园事件不断发酵,愈演愈烈。我有种错觉,昨晚听到的小孩哭声其实跟视频里的小孩哭声是一样的。这是同样被忽略、冷漠伤害的一段“声控泪下”的哭泣,可惜少有人听得懂。

我已然没有孩童时候的记忆,七岁以前的记忆只有零星片段。我婶曾经跟我说,小时候我就是被关在屋子里,没人喂,没人照顾,真是吃屎都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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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padmag

小时候我很爱哭,一受委屈就哭。婶婶每天骂我,我每天哭,跟我哥争不过,打不过,也哭,哭到我堂哥不得已跟我说:你再哭,小心眼角膜炎。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病,无知的我把这个与失明、变丑画上等号,后来才知道,哭得多,并不会有眼角膜炎,只是眼角颜色比其他地方要深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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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我是K2

家里穷,我隐约记得自己挨过饿,所以一饿就无法集中精神,更无法入睡,非常不喜欢饿的感觉。穷亲戚是最不受待见的,更何况还是不上进的。我爸爸能力有限,也没想过怎么赚钱,四个小孩全靠他干农活养,哪里养得来?三哥还曾经因为严重营养不良被送进医院。跟我们最多来往的只有姑姑和叔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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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Luke Best

幸好,叔叔心善,主动地把我和哥哥接到他家里住,管吃管住还包上学。他家里也有两个儿子,自己也只是在居委会当一个小干部和经营鱼塘,天天早出晚归,甚少言语。但家里是最不缺人声的,因为有我婶。

我婶不待见我们,因为我们的闯入严重影响了她的家庭生活。她每天用最侮辱人的语言来骂我们,骂我叔,试图赶走我们。有一次,我们被迫回去了,我叔硬是把我们接回来。但日子还是那样。我们家经常换收音机,收音机除了可以听电台听故事以外,最大的好处是,声音能大到盖住我婶的声音。

而且,为了不让我婶有说话的机会,我叔不让我们在饭桌上讲话。所以,我们吃饭的时候,冷冰冰的。饭桌外,也是冷冰冰的。看电视时,大家沉默不语,看到好笑的场景独自笑,朋友来时,只是照面打个招呼。玩牌时,只是专注玩牌,从没有聊过自己学校的生活、交的朋友、看到好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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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Luke Best**

家里有好几个哥哥,我是最小的,但我并没有最受宠,因为家里的传统是最大的那个孩子受到关注最多。而我,常常因年龄小排在饭桌的边边角落,每次夹菜都要起身,个子又矮,夹不了菜,也没人管我,偶尔我叔会把菜稍微往我那边推一点。有时候,我也懒得夹了,干脆吃白饭。

在这种压抑的状态下,我的成长受到了影响。我初中以前倒不会忌讳把自己家里的事情告诉别人,但初中以后,觉得这是一种博取别人同情的做法,我只跟一小部分人说,甚至多年的初中好友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我是单亲的。

看回小学三年级的自己,笑意昂然,正襟危坐在班级队伍中间,笑得那么开心。但再看初中毕业照,眼睛无神阴郁,高中毕业照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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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十指

中考失败让叔叔失望了,我自己也难过。高一的时候内心有诸多不忿,哀叹命运的不公。同宿舍的一个女生说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很惊讶,她说从未看到这么悲伤的眼神。或许她夸大其词罢了,最多只是无神而已。

我的人生的转折是高三,当时我遇到了一些挫折。别人在埋头奋力备战高考时,我却总是以泪洗脸,谁也不理,甚至离校出走,夜晚在死过人的防空洞旁边思考着人生:读书的意义到底在哪?如果高考失败,人生再没有翻身的机会,叔叔对我是如何的失望,如果少了我这个负担,家里人的生活会不会好一些?后来,遇到了一些人,看过了一些书,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原来,我一直为别人而活所以才这么累,如今,我开始要为自己而活了。

后来,幸运的是遇到了一个真心待我的老师,懂得倾听我的苦事,一位真诚、聪明,充满人格魅力的老师。

再后来,我读了一些灵修哲学的书,后又接触到克里希那穆提的思想。他的话,让我逐渐意识自己曾经执着的事,是多么可笑。我逐渐意识到,我的人生,如果是为了别人而活,为了报恩而活,会很累,很不开心,我不能妄图等待别人来拯救自己,因为他们,也在泥淖中。你怎么指望一起陷在沼泽的人能救你出去?只有向内改变自己,意识到问题,才有可能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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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Maggie Taylor

摆脱原生家庭影响的这条路,我走得磕磕绊绊。我意识到自己不善于交际,从不主动表达自己的需求,怕被拒绝,怕别人的冷眼相对,自卑而敏感,我有意让自己多去主动去认识值得交的朋友,多参加社团活动,我还带头组建了一个协会,学会让自己说拒绝,学会不那么玻璃心地在意别人无意的伤害人的话。

高中以前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我总会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心里的委屈一直憋在胸腔里出不来,真的是难受极了。而现在,我能自如地跟朋友说起家里的事情。家里不顺心的事情也不再容易让我失眠。我每天看书、做运动,出去江边看风景,日子和心情一直很平和。

是书改变了我,看心理书让我更能认识自己,了解情绪如何发生,更能体会其他人的感受。看逻辑书让我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更加全面、清晰,看传记的时候我会向往大人物远大的胸襟和非凡的成就。看书成为我自我疗愈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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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Whooli Chen

我毕业后,找了一份工作,现在至少能养活自己,还能每个月给家里一千块的家用时,我意识到我在家里的地位、话语权有了变化,我或许可以改变一下家里不沟通不表达的氛围。我会尝试跟叔叔、婶婶说一些心里话,我还能向我婶指出她哪里说话伤到人了,怎样说才会比较好。

当我觉得为自己活的时候,我比以前更加懂得别人的艰辛与善意。朋友会因陌生人对自己的骂骂咧咧而非常生气,我会劝慰她说别人也只是心急说了一些气话而已;当我叔叔和婶婶吵架的时候,我还会分开去安慰我婶和我叔;房东帮我弄热水器弄脏了衣服的时候,我心存感激,以大哥相称感谢他;楼下菜市场的老板娘听说我赶时间,还主动帮我切好菜切好肉,我会主动跟她说我很感动,真的很谢谢她。

平民百信的生活被柴米油盐酱醋填满,哪有闲心思理会自己的精神世界。但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马斯洛五个需求层次其实都存在的,只不过穷人,是一直在第二层死死挣扎,更深的需求却被压抑了,这就导致了“家庭诅咒”的存在,也是生活混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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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Luke Best

如今,我更加懂得,即使物质上的阶层上升困难,但精神上,我们仍可以选择做坦坦荡荡的巨人,或像一个肆意流浪的游侠,行走在这艰难的世道,亦晓得哼个小曲自己逗乐自己。

你值得爱,更值得被爱,愿你也学会温柔相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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