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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又端端正正地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键盘,构建我自己的小世界了。我是一个热衷于回忆过去的人,回忆是一种自我审视,也是对记忆的重塑。我在分享我的记忆,重新经历我的经历,写出来是希望会有人喜欢听我讲故事,顺道满足一下我的story teller梦。
一不小心好像写多了,嘻嘻,克制的表达欲终于火山喷发,耐心一点,跟我一起经历一遍24小时绿皮火车的硬座吧~
真正地接触社会,是从开往成都的K1158次列车上,是从我独自一人急匆匆地提着大包小包跨过“站台与列车之间的缝隙”的那一刻开始的。第二条腿迈进火车车厢后,我长舒了一口气,我知道这是我第一次独自远行,再没有家长的一路裹挟和庇护,我需要独当一面、浸润在天南地北的陌生人中间,前往一座对我而言充满未知的城市。
(妈,看到我的水瓶了吗)
出发前,家父家母在千山万水那头千叮咛万嘱咐,口吻仿佛女儿此去便不再复返,妈妈更是临行前仍在电话里抱有一丝希望地、试探性地问我:“要不还是别去了,回家过年吧?”去意已决的我实在是哭笑不得。
先简单介绍一下我这次小小的“出走”,我是去成都一家青年旅舍做打工换宿的义工,工作是微信推广和写游记,闲余时间可以自由活动,四处晃荡、晒晒太阳撸撸串。我也是想着这样能够像一个当地居民一样,在这座城市中过柴米油盐的生活,而不是走马观花的景点打卡。(事实上也做到了,义工们要自行买菜做饭...)
(插入两张我的义工伙伴们,萌萌和YLum)
(我的玉)
我们都是向往自由、逃离校园生活、跳出日常循规蹈矩的生活格子的人,火车是我们共同的交通工具,有共同的生活信条便容易一拍即合,人的一生有许多个时期,不奢求时时相伴,朋友是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陪过你走一段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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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旅行成本最小化,在交通费用上要狠得下心,对于学生党来说,交通费很大程度上就是消费的大头。“硬座”火车票,是我早有的预谋。作为一个集七大姑八大姨万千宠爱于一身、涉世不深、傻头傻脑的女生,硬座无论在距离上还是情感交流上,都能让我跟火车上形形色色的人群有更深的接触,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由于听到了太多“火车上很危险”、“什么人都有”之类和各种事例的种种渲染,乘车伊始便有一定的心理设防和警觉。
我私心里却觉得遭遇一下人性中的恶有何不可,在我单薄而又单调的19年岁月中,总在学校和家庭间迂回,“社会险恶”时时存在于亲人与师长的口中,并未有切肤的体验,在我轻飘飘的人生经历中,苦痛占据的份额可以忽略不计,我自认为是不够圆满的。
美国首席大法官罗伯茨在儿子毕业典礼上的致辞深深打动了我、也契合了我心中所想:
我希望你在未来岁月中,不时遭遇不公对待,这样才会理解公正的价值所在。
愿你尝到背叛滋味,这会教你领悟忠诚之重要。
抱歉,我还希望你时常会有孤独感,这样才不会将良朋挚友视为理所当然。
愿你偶尔运气不佳,这样才会意识到机遇在人生中的地位,进而理解你的成功并非命中注定,别人的失败也不是天经地义。
当你偶尔遭遇失败时,愿你受到对手幸灾乐祸的嘲弄,这才会让你理解体育精神的重要性。
愿你偶尔被人忽视,这样才能学会倾听;感受到切肤之痛,才能对别人有同情的理解。
那我有没有得偿所愿呢?
(上车时的情景,大家的行李都可谓不分伯仲)
(这个售货员小哥是极友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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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挤的车厢内人与人摩肩擦踵,我艰难地行进到和寻找到自己的座位。火速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军情:我的左边坐着一位红衣大娘,右边则是同龄的小姑娘,对面是三个面无表情的青年男生、中年男士、老年大爷。
火车、菜市是烟火气浓的地方,冒着涌动的人气。我极喜欢跟各色人等攀谈,不同的音色音调和语气语速,像打机关枪一样快速的、像河水潺潺般平缓的、像连绵山峰一样抑扬顿挫的,交谈时的表情也各不相同,漠然的惊奇的灿烂的容光焕发的。
大概是学生假期赶上了春运,眼前——返乡农民工用担子挑着大麻包行李、站票的人手里提着自备的小凳子、好多用白色塑胶桶装行李的中年人等等....都点亮了我的眼睛,虽然车厢拥堵、空气不流通、闷热嘈杂,但是一切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心情亦十分美丽。旺盛的好奇心驱使我开启了话痨少女模式,四周环绕着噼里啪啦的川音,我提高分贝地胡乱搭起讪来。
(拥挤的车厢内,过道上坐着、站着无座的人,各人风格各异,有人风格怪异)
(对面三男子,交流时宜深情对视)
(从这位大妈口中第一次听到了正宗的、情绪饱满的“妈.卖· 批”)
我一贯是爱笑的,笑容是多么友好和温暖的表情符号,也代表着礼貌、自信,我多么希望我的笑能感染别人的情绪,传递快乐。在三毛的《倾城》中读到:我知道,我笑,便如春花,必能感动人的,任他是谁。不由得笑笑,叹“三毛这样的一个女子呀”,能拥有感动人的笑容是多么美妙。
很快,我跟四周的人打得火热。我是一个讲究投缘的人,要是对方只礼貌性回答一句便做自己的事,那我也必定闭口坐正,可我也许是一个“有缘人”(自夸),此次四川之旅遇到的人们总是愿意讲、滔滔不绝地讲,左边的红衣大娘拉着我的手跟我讲,竟讲得勾起对面、旁边的人们共同的心酸记忆来。
他们都是回四川老家过年的,除了我旁边的小姑娘,大多都是在外务工者,由于文化水平不高和种种原因,艰难地挣钱养家,年复一年,爱与牵挂就融在一次又一次的向家里寄送钱款中。
我喜欢交谈、喜欢热切地交谈,我觉得在恳切热切的交谈中,人的悲欢是可以相通的。萍水相逢的交谈,在火车缓缓碾过车轨的同时缓缓走向预知的结束,“永结无情游”,大概就是这样吧,动情地交流分享过,走出车厢后各自行色匆匆。
(交谈到夜晚)
(酸辣粉还是蛮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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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真正坐硬座之前,想象不出来坐二十多个小时、坐在车厢座椅上度过长夜到底是如何的,夜不能寐,双腿发麻,说没有一点点难受是不可信的,我回想起来仍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屁股。没有座位的人是更难受的,他们或坐在箱子、包裹上,或坐在自己预备的小凳子,甚至是坐在地上。
我身旁的小姑娘家住攀枝花,乘坐24小时硬座到达成都后,还要坐14小时的大巴回到攀枝花,“每次回到家脚都是肿的。”她云淡风轻地说,好像是一件极平常的事了。
(无座的人自带的小凳子,在过道上)
一位挑着两个巨型蛇皮袋的老爷爷便是无座,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沟壑纵横,一道一道沟,在播种施肥、收割晾晒中爬满他黝黑的脸,朴素而又疲惫至极。
(疲惫地坐在麻包袋行李上)
不懂怎么网上抢票的他只能去售票窗口排长队购票,怎么能抢得过眼疾手快、动动手指头抢票的我们呢?心中存疑:家里的年轻人为什么没帮老人抢票呢?却也没问出口,只能站起来、带上一本书,喊老人家在我的位置上坐坐。老爷爷很是不好意思。
入夜,老爷爷一再坚持让我坐回来,旁边那个有座的大叔对我说:“你坐回来吧,我的座位让给他坐。”
(就是这位大叔啦)
注意到这个穿粉色衣服的阿姨在两张照片中坐在了不同的座位上了吗?她是无座的,有座的另外两个大叔接力给她让座。
在这种善意的传递中,几个座位就在彼此之间不断地轮换,座位之间的界限和归属不再明显,坐在里面的人出去上厕所回来后,另一个人会主动把屁股往里挪挪,方便别人坐下,在大家都难受辛苦的长夜,那种陌生人彼此的照顾和亲近是可以让人落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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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悄悄地静下来了,只有火车碾过轨道和人偶尔走动的声响,我喜欢这种不是死寂的安静,默默地观察每个人的姿态和神情,观察他们的面庞和衣着,是没有任何是非评判的观察,只觉得他们大约都淳朴、善良。
是的,我并没有在火车上窥见人性中的恶,以善意出发的,仍走到善意。
初入大学时,我问一个学姐为什么对新生如此照顾,她答说是因为她当新生时也曾受到上一届学姐的照顾;在地铁站向陌生人求助、换取零钱乘车时,对方不愿意收取两三块车票的转账,下次在我遇到别人的求助时,也会有同样的举动。
心都是柔软的,柔软是一种感受,一种可传递的感受,希望你我都是一分支柔软的源头,又是另一分支柔软的传播介质。
在旅途中我一次又一次地真切地感受到这种温柔,也许是因为身在异乡,会特别珍视和放大一点点的帮助和照顾,自己也因此越来越乐意去成为一种善意的源头。
突然惊觉,所幸第一次坐火车硬座遇到的是善意,也更愿意以好的视角出发和看待人和事,不然我以后坐火车该对各色人等抱有怎样恶意的揣测啊。人人自危的社会是很失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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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反复复时睡时醒,醒来总用朦胧的睡眼凝望窗外,窗玻璃上倒映着他们疲惫至极的脸,再往里看是幽深无边的黑夜,好像天地间本是这样一种永恒的混沌。可是你我知道,黎明会来临的。
(第二天的早餐)
朋友给我发来回忆18岁时坐硬座进藏的文字:“在长长的车厢里度过长长的时间,空间的流动打碎了时间固有的形式,一个个年轻人睁着眼睛背向黑夜,期待新的黎明新的世界,身体如何无关紧要,头脑被刷新就是最大的满足。”
我的下一趟旅程,还会是搭乘火车。
(待续)
下集预告:想知道我在成都文殊院里,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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