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的存根

伯父的存根

                               文/西米

    去北方看望伯父,走进西山脚下的幸福路,记忆还是年少,此刻的巷子却在老去。幸福路里每家每户除了门牌号,还有街道表彰的荣誉牌,有三颗星,有四颗的,表彰的由头也各有不同,有星级的和睦家庭、无烟家庭、幸福家庭和光荣军属。

   阳光炙热的直射在门前的柳树下,老人们坐在门洞里等过堂风吹的那一阵清凉。伯父家门前除了光荣军属还有幸福家庭门牌,四星的,它们早失去了光泽,阳光反射的底色晃着银白和浅色的红,交错在房门檐下的蜘蛛网后边。过道的仓房里散发着旧家具和木棚腐朽的味道,院子里种的各样的蔬果和各色菜花,不时引来蜂蝶。

     搬迁的几户人家荒废的院落,被风雨洗刷的只剩下空洞的房脊。走进伯父家门的时候,他正忙碌的整理着,军绿色的旧书包,大大小小的,一个个铺展,然后叠放在一起。上边的灰尘接近土地一样的黑,还有仓房里没来及整理的书和旧衣服。他沉重的步子,总会忘记该拿衣服还是该把书包放进箱子里,颤抖的手却又拿起了靠在墙边那孤单发锈的锄头。他说,等搬家了这些也就该给扔了。眼神里却是万般不舍,还有绿油油的青菜在院子里,生机勃勃的长着,或顺着枝条攀藤发着新芽,或怒放着自己的花朵。家里人少即使种下的菜多数也是剩下,就是闲着自己找点事干总是好的。伯父曾经是一名老兵,如今他再也没有那么结实的身板,也再找不到曾经倔强,只是有时他还会幽默的说,总有走的那天,都是念想而已了,该丢就全丢了去。院子里寂静的只有他和已经神智不清的伯母,他安慰自己说孩子都忙,其实他的想念在眼睛里泛起了泪花,一直不曾流下。

       杂乱的小院,不知道收拾多少回,反倒更乱了。有时伯父会像放录像一样的回放曾经一家在小院生活的欢乐,如今他再多不舍也说服不了孩子的想法。楼房是华丽的,只要是能和孩子近点就足够了。离开这里,离开这里所有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爱它们。就像许多无声的夜只有这些是他的孩子,锄头、铁锹、铁壶......未来他只需要陪着自己的爱人,静静的坐在窗前看日出日落。搬走的人越来越多,老邻居带着不舍,从栅栏外句句嘱咐着,山脚下的风景也随着岁月老去,静静的,只有气息还是清爽的。

      几本旧书安静的躺在桌上,或在柜子里,不知道是不是伯父又收拾了一半就放下的。我翻开那些软皮的日记本,就像回到孩子时,用羡慕的表情看着它,想占为独有,那是记忆里的存根,就在那里从未改变。字行里书写铿锵有力,字迹工整,龙飞凤舞的诉说着,它也告诉我曾经我有多顽皮的在那张书桌上,画花了插画,还有一笔记的鬼画符。

      伯父说都要丢了,什么都用不到了,老了有张床就行,说笑的伯父,已经消瘦,一只手不停的抚摸着。还有门上那发着银白的门牌,以后也再也不用挂了,连同那个光荣军属。我开着玩笑说,有没有古董啊,可以留给我。他诙谐的笑笑,扶正自己的假牙说,有啊,你看看就是烂了点,却又瞬间指向墙角柜子上的旧军装军鞋。一排单鞋,几双棉鞋,还有棉靴整齐的排在旧柜子上,和房间一样的漆黑,沉默着。

     门前的草也长的有一米高,还没有来及锄去,清晨开的蒲公英,轻轻随着风像孩子一样。门不情愿的吱呀的叫着,门上那把铁将军是唯一带有光泽的,轻轻的扣了锁。

    谁还能在打开那刻像伯父一样轻轻的拂去一点一点的灰尘,像爱惜孩子一样爱惜他们。伯父把钥匙小心的放进随身的盒子里,离开了幸福路,和幸福门牌。我也只带了记忆的存根,离开伯父,离开北方,接着又一点一点的多了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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