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真发出去后,我就开始了类似文员的工作。先是接了几个电话,都是看到公司的广告后过来咨询业务的。我向对方介绍了公司的业务范围、工作模式和收费模式,并极力地说服对方选择与公司合作。
乔生大概听到了我的电话,他走出来到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边喝边走向沙发坐下来。“叶薇,你休息一下,我顺便跟你聊一下公司的情况。”我以为自己接电话说错了什么话,因为类似的情形以前的工作中经常会遇到,有时候正在接客户电话领导就会走过来使眼色,事后会告诫我一番那句话说得不妥,什么话应该怎么说等等,所以我一般宁可在户外打手机也不使用办公室固话。
我忐忑地走过去坐在沙发对面椅子上等待着如此这般的教导,不想乔生畅饮着可乐竟闲聊起来:“知道我们公司的名字读什么吗?”我摇了摇头。他笑了笑“没关系,一般人都读不出来的。我也是前几次注册公司由于名字重复被退回了,所以最后翻字典找到这两个字,果然没有重复。赉读lai,四声,堃读kun,一声。赉是赏赐的意思,你看它的字形组合,上面是来,下面是贝,客户赏识我们,钱就自然来了。堃和乾坤的坤是一回事,客户赏识我们,我们就有生存发展的空间。起这个名字的意思,也是给公司的营销模式定位,我们不靠嘴巴拉业务,靠自己的实力和口碑声誉,口碑要通过实际业务的完成口口相传的,其实这个圈子也大也不大,做得不好的,马上就传开了,当然做得好的,天长日久,总有扬名的一天。你来之前,我已经接了十几单业务了,也算小有名气了,但还不够,因为世俗的惯性太强大了,企业宁愿花100万请四大的一批应届生给他们做咨询或审计业务,也不放心给1万让我们这种个体户去接业务,这就是现实。所以我们首先心态要平和,其次要永远记住靠口碑,靠给客户提供的每一次高质量业务营销自己,不用放太多心思在对客户的说服工作上。等牌子树起来了,自然有人排队来找我们,牌子没树起来前,我们不要着急。来瓶可乐吗?”
我点了点头,自己跑去冰箱打开一瓶可乐,边喝边问“要在工资里扣吗?”
“不用,这个记入福利费,不过记得报个人所得税哦。”说完他又一头扎进办公室里去了。
中午我叫外卖,可人家一听送货地点,都不肯给送了,谁会大老远坐船去送一顿外卖呢?令我吃惊的是,乔生竟然卷起袖子,在厨房里操起刀来,我惊讶地站在厨房门口,看他麻利地切土豆丝、胡萝卜丝像头发丝那么细、切藕片像纸那么薄。我简直合不拢嘴巴了。问他为什么会有这般功夫,他只答我:“无它,专注而已。你要学吗?”我赶紧摇头。
很快,一桌丰盛的午饭就做好了,但我失望地发现,乔生竟然是吃素的,全桌没有一个肉片,对于肉食动物我来说,真的太痛苦了。但乔生却吃得很香。
吃完饭,乔生给了我一个U盘,告诉我到附近的打字室速印并装订成册。所谓的附近,其实是坐船到下一站市区。我做完所有这一切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快5点了。乔生的办公室里来了一位客人,正在和乔生讨论着什么报告的内容。我把U盘还给乔生,并问了句“乔生请问你几点钟下班?”“我就住在这里,无所谓下不下班。对了,这些资料你归档一下,你可以参考我以前的档案归档模式。”说着,他从桌子上搬起一大沓资料给我,也许是太重了,差点散落下来,幸亏客人扶住并转交给我。我道了谢就回到大厅的办公桌前,翻看着乔生的旧档案,我简直瞠目结舌了,档案整理得实在是太细了,连极其细小的问题都编了索引号,而且有详细的注释,每一页都标注了索引号。我将所有文件编好索引时,手腕已经酸痛得不行了,这时客人也已起身告辞。我将资料按顺序排好,逐个打孔装订。等我全部归档后,发现已经是晚上7点了。乔生还在办公室里,不过好像没有工作而是在看一本杂志。
见我走进去,乔生放下杂志,说:“下午云南东飞集团来电话了,说对合同条款没有异议,希望我们能尽快进场开展工作。我手头上还有些事,你先过去,你订明天一早的机票吧,他们已经帮你订好了明天9点的机票,你今晚回去收拾一下,有什么困难吗?”他一脸真诚地看着我。
“没有。”
“那明天就出发吧。”乔生干脆地说。
第二天早上9点时,在我即将关闭手机的前一刻,收到乔生的短信:“云南东飞集团地址:云南曲靖市麒麟区121号。联系人:李菱,电话13666347525。”
乔生有个习惯,他总是在最后一刻交代关键问题,他没有交代我的事情我不要问,也不要提醒他,他记性很好的。下飞机后我即被前来接机的司机直接载到东飞集团办公楼前。从外面看与周围朴素的环境有些不相称,办公楼是一幢四层的大楼,整体铺满了玻璃幕墙,在阳光照射下无比耀眼。大楼前是一个喷泉池,园区被打造成花园模式,种满了树木和花草。
在办公楼的门口,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短卷发、个子不高的女人迎接我,满脸笑容地说:“你是叶薇吧,辛苦了!我们老板今天出去接待了,你有什么需要先找我好了。我也刚接手不久,希望你们过来能把之前的帐都审清楚,这样我也就划清责任了,从我接手以后的工作我负责,之前的问题有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听说之前这里的财务账都是很乱的。”她不停地说着,从她的谈话里,我大概猜到她就是乔生提起的现任财务副总监李菱。
我被带进了二楼的会议室安排坐下,她去倒了碧螺春茶端给我。
“叶小姐,我听刘总说你们乔先生原来是跨国公司中国区的财务总监,说他很有才华,刚毕业时还来刘总的公司实习过,不过刘总当时没有慧眼识才放走了他,后来后悔得不得了。不过你们乔先生真是个性很独特,听说他刚升任财务总监就辞职了,要是换了别人,肯定打死都不肯走,更别说自己主动辞职了,连一分钱补偿都没有啊。不过他现在做得也不差,只是可能要承担的风险大一点,赔了赚了都是自己的,然后自由一点。我们刘总也是直爽的人,他对和自己一起创业的老员工很讲情义的,给好几个元老都送了房子。以前的财务总监也是刘总一手培养的,在东飞做了10年,从会计提拔做到财务总监,得了一套别墅和一部车,不到50岁就退休,到国外陪女儿读书去了。”她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带着无比的羡慕。
听了她的讲述,我还是不太明白这次我们咨询的主要内容是什么,是泛泛地咨询一下还是他们有什么具体的内容。
“但是也有一种说法,说她能力不行,工作上出了些差错,又被人弹劾,所以就表面上退休,实际上是引咎辞职了。所以说啊,打工还是高风险啊,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之前那个财务总监据说工作很卖力的,经常加班加点,对公司一片忠心,说走就走了,想想挺没劲的。”
这人怎么这么口无遮拦的?我想。初次见面就和我谈这样的话题,不过我倒是明白了,原先以为只有自己在职场有不安全感,原来是人人如此啊,看来我这一步走得没错,现在收入虽然不多,但总有希望在眼前,而且踏实、安全、自由,在企业里,就算做到总监级别的人都没有安全感,还有什么好留恋的?我这样一想,心里开朗了很多。
“你今天第一天还不需要正式工作吧?最近我们煤场存货出了差错,数量对不上,老板发了很大的火,让我亲自去验收盘点,要不我带你先回酒店休息?”李菱说。
“我倒想跟您一起去体验一下。”我说。
“你真是太辛苦了,乔先生有你这样的员工真是福气啊。”李菱笑眯眯地说着,拿起电话打给司机。
外面,天下着蒙蒙小雨。我坐着李菱的车来到了煤场。这是一个露天的煤场,一个皮肤黝黑、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接待了我们,李菱介绍说他就是贸易公司主管业务的胡总,他向我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煤场的基本情况,每天以及每月的量。正在这时,一部运煤车来送煤,胡总便大声招呼工人们去卸煤。车过磅后,在工人的引导下开到卸煤点。运输方和收货方的人混杂在一起,十分嘈杂,有人在大声吆喝着指挥司机方向,有人跳上车厢用铁锹铲煤。由于今天下了雨,卸煤时没有扬起太多灰尘,但我问胡总:“送煤车为什么不盖张薄膜呢?这样雨掺进煤里不就白白增加了煤的重量,我们不就吃亏了吗?”胡总不无得意地说:“不会的,我们检测煤炭有指标的,水分超标是要降低热量的,我们的煤是根据检测的热量付款的,不是重量,所以如果在煤里掺水的话这肯定是外行。”
“但是能立即检测吗?样本里的水分不会挥发吗?”我继续追问道。
“样本是密封的,当天就检测,挥发不会影响太多的。你看,那个小伙子就是我们的质检员,他过来采样了。”
顺着他的手指,我看到一个黑瘦的穿蓝大褂的小伙子拎着几个塑料袋子走过来,在煤堆的不同点收集了三份样本。正在这时,旁边的一伙不知什么人忽然间扭打起来,一些人向我们这边跑来,后面有人举着铁锹追过来,十几个人厮打在一起,有人被摔倒在我们的煤堆上。正在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时,煤场的保安们拿着电棒冲过来了,那群人才四散逃开。
方才质检员在混乱中也被摔倒,这时他爬起来,拍拍衣上的煤灰,捡起掉在地上的样本准备离开,突然被一个声音喝住:“站住!”质检员一回头,马上毕恭毕敬地问候道:“赵总好!”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脸型俊朗、皮肤微黑的年轻人走上前来。
胡总赶紧对我指指说“那个就是我们集团的副总。老板和副总当时在巴勒斯坦创业,副总是替刘总档了子弹的,那信任哪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我吃惊不小,在我的印象里,这个陪着老板出生入死的集团副总怎么也是和老板不相上下的年纪,而眼前这位赵总,看样子不会超过三十岁。
只见这位赵总走过去夺过质检员手中的样本向远处扔去,说:“傻瓜,早被刚才的人掉包了,赶紧重新取样。”这下大家都恍然大悟,刚才都被混乱的打斗吸引住了眼球,根本没有想到有人趁乱对样本掉了包。质检员不甘心,跑回去捡起被扔的样本看了半天,喃喃地说:“真是一模一样啊?”赵总见他还不死心,过去将煤炭样本倒出来,对着袋子吹了一口气,然后用力地挤压袋子,很快袋子里的气就逐渐漏光了,袋子瘪了下去。质检员只好乖乖地重新去采样,而送货方则一脸无辜地说:“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啊,我们只负责送货。”赵总瞪了他们一眼,就大步流星地向场外走去,我望着他的背影,感觉这魁伟的身影总有哪里不协调,似乎走路时左右脚幅度深浅不一。
这时胡总望着他的背影感叹道:“老板真是有眼光啊,赵总这样的人才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之前就有个质检员和供应商串通舞弊,要不是赵总及时发现揭发了,刘总那单生意真要亏掉老本了。很多人都担心赵总提拔太快经验不够,还是刘总坚持自己的眼光,事实证明刘总的眼光也是没有错的。”“为什么质检员能和供应商串通呢?难道没有人对质检员的工作进行复核?”我不解地问。
“你不知道这个行业,质检员不光是技术人才,还需要很丰富的实践经验,怎么选样本是很有学问的,所以这种人才稀缺,不容易招到,即使招多几个经验不够的,复核也复核不出啥问题,随便被他一解释就哑口无言了。”胡总以资深的口吻解说着。
我跟随胡总到煤场办公室,与质检员攀谈了一会儿,了解了质检的详细步骤及原理,李菱去负责她的验收盘点工作了。
等我和质检员攀谈了一会儿后,我走出去,李菱正兢兢业业地工作着,看着又一辆运煤车开进场正在过磅,电子磅读数在飞快地变化着,过了很久才稳定下来,李菱亲自跑过去核对读数。我不知道她这么辛苦到底能起到什么作用,我却不以为然、心生疑虑,问李菱:“这个称准确吗?怎么保证它准确呢?”
李菱怔住了,转而问胡总,胡总的小眼睛闪烁了一下,嗫嚅着说:“应该是准确的,用了这么久如果不准确,别人早高发他了,肯定不敢做什么手脚的!”胡总的回答一听就是非财务人员的思维,都是靠主观的判断。对于财务来讲,一切都以客观证据为依据,所以我想还是应该验证一下这台磅的准确性。然而我的实战经验真的太少了,虽然很多问题都有自己的想法,却总不能快速地找到突破口。我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给乔生发了个短信。
乔生很快就回复了。我看完短信后一拍自己的脑袋,懊悔地想,这么简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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