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顺着燕州往西一路赶至无霜城,已过了一天一夜,到达无霜城时,已是六月十三。
六月十二,当今护国大将军府发出告示,广寻名医医治其子林焰。凡医治成功者便可得到民间广传的神物“火神珠”。听闻其子林焰仅十三岁便征战沙场,战功赫赫,身手不凡。到如今二十岁正是英姿勃发之时,忽的一日判若两人,具体怎的判若两人却是半点消息没有。
“这林焰到底什么病?听说连神医叶胡先都没办法。”
“不知道啊,自从林焰得了这个病之后将军府便整日紧闭大门,对林焰的病情从不公布,泄露不出半点风声”
“连病情都不透露还广招天下名医?”
“这要不是没个真本事,谁敢应林大将军的榜文。”
杜若看着榜文,听着周围人的闲言碎语,目光深沉,眼神停在榜文上“火神珠”的落笔处若有所思。
“姑娘,这边请。”刘管事在前边引路,时不时回过头来打量着这个刚刚揭下榜文的女子,一袭红衣衬得那张俊俏的脸有些苍白,额前几缕碎发散落着,散着几分清冷,唯独那双眼睛里透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寒意,身形纤瘦,这样的女子居然说能治公子的病,奇了。
杜若随着管事进了将军府,一路顺着长廊,来到了堂厅。
“姑娘稍等,我这就去通报将军。”
杜若坐着抿了一口茶,点了点头。
不到片刻,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清明见到一身红衣,年纪尚轻的杜若,面露疑色。
“你能救我儿吗?”
“烦请将军先带我去瞧瞧令公子。”杜若看着眼前衣冠正束的人,这就是掌管火神珠的人。
林清明迟疑了片刻,已经请了无数的大夫仍然治不了林焰,可是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却神态自若,仿佛真人不露相。
“快,这边请。”
杜若来到一处竹林别院,周围没有一个下人,古铜色的木门前贴了一张黄色的符咒,上面密密麻麻的画着字符。一看就知道出自谁的手笔,杜若看了看,觉得可笑,伸手就要去撕下来。
“使不得姑娘!”林清明突然伸手拦住。
“如何使不得?”
“姑娘先去看过小儿吧,其他的暂且不要乱动。”林清明语气一下冷了下来。
杜若看这样子,似乎还没有人相信她的能力,这张符嘛,暂且留着。
随后进了园子,园子里布置的及其简单,一张石桌,几盆随意的盆栽,显得格外冷清。
突然屋内传来几声喊叫声,随着是什么东西滚落地上的声音。林清明马上大步冲了进去,一进门杜若被眼前的景象看得愣了一下。
屋内一片狼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穿着白衣坐在地上,肚子鼓得像是十月怀胎就要临盆一样。
“焰儿别怕别怕。”林清明把那人抱在怀里。
焰儿?杜若瞬间明白了那人是谁,也明白了榜文上为何只写着招神医却没有注明病人是何病症。名震天下的少将如果被人知道得了像女子怀胎的病症,确实是个奇耻大辱。
“爹,杀了我吧,我不想这么痛苦的活着。”林焰捂着肚子,脸痛苦的扭曲在一起。
“区区一个小妖,你还不会死。”杜若伸手在那圆鼓鼓的肚皮上点了几道,只见瞬间从里冒出几缕黑烟消失在空中。这黑烟把林清明看得愣住。
“妖?姑娘你是如何看出的?”
“怎样?是不是不疼了。”杜若没有回答林清明的问题,倒是收敛了几分语气轻轻问着林焰。
林焰摸了摸肚子,仍旧鼓得吓人,但刚才那股如刀割的疼痛消失了。他诧异的看着这个红衣女子,居然一眼看出这是妖孽作祟。
“是不疼了。”林焰轻轻的应了一声。
“真的吗焰儿?”林清明着急的问道。
“确实是的。”林焰的目光在杜若脸上一直停着。
杜若看向林清明,冷冷的叫了声“林将军。”
“姑娘请说。”
“不知榜文上说的若治好了令公子,便将火神珠相赠一事是否当真?”
话刚出口,林清明眉头一皱,眼神深沉的看着杜若。
“怎么?将军想反悔?我看令公子最多熬不过五日。”
”倘若姑娘你真能治好我儿,火神珠双手奉上。“
至此,杜若一路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一半,看这情况火神珠八九不离十在林清明的手里了。
火神珠并非什么能让人长生不老或功力大增的绝世珍宝。相传在东海尽头有条雪白色的大鱼,此鱼巨大无比,两百年出现一次,只在月圆之夜出现,每次只出现一一眨眼的瞬间,遇见的几率极低。但是每次出现这白鱼会吐出一颗火红色的珠子沉入海水里,珠子呈血红色却暗淡无光,看上去极其普通。但就是这样的珠子如果配上传说中的无极草却是至上的良药,那才会使人长生不老,拥有无边的神力。可惜从没有人见过无极草,它只存在民间的传说里,无从寻起。所以就算是落入妖魔手里,也只是一颗赏玩的珠子罢了。火神珠当今世上只有两颗,一颗在皇宫,一颗则在大将军林清明的手里。
林清明倒是没有问杜若要火神珠的用意,只要她能治好林焰,其他的都不重要。
婢女为林焰梳洗了一番,一头长发束了起来,杜若这才看清这少年的模样。眉目如画,五官分明,俊美异常,那双眼睛不曾从杜若身上离开过。杜若看着林焰,缓缓抬起手。林焰只见从杜若的指尖有晶莹的绿色光芒散出,慢慢流入腹部。感觉一丝凉意袭来,肚子瞬间疼痛剧烈,像要裂开一样。
“啊!”伴随林焰大声惨叫一声,一团黑色的气体从他肚子里冲出来,原本奇大的腹部瞬间瘪了下去。那团黑气在空中转个不停,林清明见状拔尖就向黑气挥去。
“收!”杜若大喝一声,那团黑气便被吸入掌心一干二净。
“这是什么东西?”
杜若感觉掌心一热,身体突然有股力量涌上来,却又突然不见,和血液融为一体。这不是什么妖物,对杜若而言反是增进修为的灵物,看来是叶胡先送她的礼物。
“眼下令公子已无大碍,其他的将军不必多问。”
林焰慢慢站起来,腹部已和常人无异。
“姑娘真是奇人,不知道师承哪位高人门下?”
“公子大病初愈,还是不要问太多。”杜若随即不再看林焰,她望着林清明。
“将军,还请将火神珠相赠。”
林清明迟疑片刻,道“请姑娘跟我来。”
杜若转身便要走,衣袖忽被人抓住,林焰嘴角浮上笑意。
“还未请教姑娘名字。”
”杜若。“
林清明带着杜若来到了一间密室,那是一间很普通的石室,甚至连机关都没有,杜若诧异火神珠这样宝贵的东西会放在这样的地方。
“你一定觉得奇怪吧,这地方看上去任何三教九流的人来了都可以得手。”
“这其中有什么典故吗?”
“不知姑娘是否听过火炎兽?”
两人走进一条暗道,暗道极静,两旁的烛火把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拉得老长。
“听过一些,似乎原是敌国的神兽,很是凶猛,后来两国开战之后便消失了。”
“林某五年前率军攻打池国的时候,有幸得到此神兽。”
杜若愣住,火炎兽是虽算不上四大神兽,却也是灵力化为的神兽。怎会轻易落入一介凡人手里。
“到了。”
眼前是一扇幽黑的石门,林清明不知道往墙上哪儿轻轻摸了摸,石门缓缓上升起来。有水流的声音传来,石门里居然是一间水牢,顶上有微弱的光照射下来。空中悬挂着一个铁笼,铁笼四周环绕着很强的灵力,里面有一团红色的物体,杜若想那应该是火炎兽了。可是火神珠呢?杜若四处寻找着,突然在铁笼的正上方看见了那颗暗淡无光的红色珠子。居然放在火炎兽的眼前,难怪稍微有些灵力的妖魔都无法得到火神珠的半点消息。
“将军,这火炎兽怎么会甘心囚禁在此?”
“看见那个铁笼了吗?那可是我请铸剑师欧冶子专门为囚禁火炎兽打造的。”
欧冶子,四海神州闻名的铸剑师,专以世间因怨气集结之魂为引铸剑,所铸之剑皆为凶器。火炎兽定是在大战时受了伤,又被灵力所困才会如此脆弱。
“那,有劳将军了。”
林清明走到门边,往烛台后方触了触,空中就支出一块木板,火神珠被机关推动着缓缓往下移来。笼中的火炎兽受声音影响,发出浅浅的低吼声,却又无力移动身体。杜若只看见它火红色的毛发,像火神珠的暗淡无光。
“杜姑娘,恕老夫直言,这火神珠若没有无极草相应,只算是这世上的珍宝之一。不过看姑娘你,不像是为这样的珍宝费力的人啊。
”
“将军的意思是我救令公子是多此一举吗?”
“不不不,姑娘莫误会,我只是……”
“无需多言了,我救了令公子,将军你只需应了榜文便可。”
林清明把话吞了回去,也不好多说什么,双手递上火神珠。
杜若伸手接过火神珠,拳头大小,握在手里有丝丝凉意。“多谢,就此告辞。”杜若转身便走,眼神有意无意的往火炎兽的方向落了落。
接下来要赶紧走,回燕州,去燕塚间,那个人怕是等急了。
为救清泉,杜若已经耗费太多灵力,在将军府吞下的那团黑气为山中恶灵所化。那种恶灵一般存在深山之中以吸活物精气为食,不知为何为缠上林焰,杜若也没心思去想。叶胡先是凡人,道行还不够,只能暂时用符咒压住林焰体内的怨气,杜若吞下恶灵的灵气一是帮了林焰,二是增进了自己的灵力。如今火神珠到手,她要去救那个对自己最重要的人。
此刻的燕塚间已聚集了十几个人,高高的露台上他们全都穿着黑袍。众人围着一张由霜寒玉砌成的玉床,这玉床有护人心脉的功效。床上躺着的男子温润如玉,满头银发散落在两边。唯有一人没穿黑袍,那人一身青色布衣,浓眉剑目,一张俊朗的脸写满了焦急,他一见到杜若,激动的迎了上去。
“杜若,你终于回来了。”叶胡先惊喜地望着杜若。
黑袍为首的老者看向杜若,苍老的脸上深深的皱纹一条接着一条。杜若向他点点头,示意一切都顺利。
杜若走向玉床上的人,那人眼睛紧闭,面色苍白。这人曾与她一起拜师悠南山,一起向虚岁道长修行灵力。他是凡人,他自始至终都知她不是凡人,却从未过问。他也同时是池国的王,火炎兽的主人,五年前与林清明大战的时候惨败,他失去了火炎兽,受了重伤,靠着叶胡先的霜寒玉沉睡至今。池国是小国,到最后只剩下十几个忠心的护卫带着他在燕州隐藏。
杜若只要一闭眼就会想到半月前她一下山的情景,师父要求她闭关修炼,她是神物,修炼了一千多年才有现在的模样,一闭关与她是几日,人间却是几年。那天她下山高兴坏了,却从路人口中听到噩耗。此时已经没有池国,池国五年前惨败我军,传闻中的火炎兽不知去向,池国的王也已经战死。
“杜若,拿到火神珠了吗?”思绪被叶胡先焦急的话语拉回。
叶胡先作为池国首屈一指的医师,一直陪在清泉身边。
“嗯,待会我要施法,你们全都下去。”杜若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师父不愿插手人间的生死,可是她不能看着清泉就这样死去。
“姑娘,拜托你了。”老者向杜若拱了拱手,带着众人纷纷退下。
“杜若,你有火神珠,可是没有无极草,要怎么救清泉。”叶胡先看着杜若小巧的脸,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她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浑身透着不可靠近的清冷。
杜若只看着清泉沉睡的面容,眼里满是疼惜。过了一会,她缓缓吐出一句话。
“无极草吗?我就在这里。”
叶胡先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杜若接着说“世人皆以为无极草只存在传闻里,形状如其名是一株神草,可是过了一千多年,无极早已不是无极。”
说完,杜若从怀中取出火神珠,此时的火神珠散发着淡淡的红光,像是受到召唤一样缓缓升到空中。突然,那光芒似乎封印了许久一样瞬间绽开来,晃得叶胡先不敢直视。隐约间看见杜若身上也散发着红光,有白色的珠子从杜若口中飞出渐渐跟火神珠融为一体。
这时天色大变,乌云像风一样迅速聚集,原本明亮的天空瞬间暗下来。狂风大作,杜若心里一紧,暗叫一声不好。只能迅速催动灵力,只见两颗珠子顿时相交发出一阵强光,瞬间又化为一颗手指大小的青色光芒。周围恢复如常,杜若只觉得身体被抽空一样,一点灵力也用不了,那是她千年的修为。她伸手就要去够住那青色的光芒,那光芒唤为青烨,火神珠只有在无极草的作用下才能发挥它的效果,只有这样才能救清泉。她是为火神珠而生,火神珠是为她而存在。
突然一只手夺走了青烨,杜若震惊的看着叶胡先。
“你干什么?!快把青烨给清泉服下!”
叶胡先露出诡异的笑容,他拿着青烨仔细的端详着,“这就是能让人拥有无边神力的神物啊。”
杜若冲上去就要抢,叶胡先身形往旁边一挪,杜若扑了个空。眼前感到一阵眩晕,杜若看着地面越来越近,却忽然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迷迷糊糊看见林焰俊美的脸近在眼前,他被一身红衣衬得十分妖冶。随后眼前一黑,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焰把杜若抱在怀里,嘴角不禁勾了起来。
“千年的修行,为了一个男人,呵。”
“主人,这就是青烨。”叶胡先半跪在林焰身边,双手奉上那青色的珠子。
“很好。”林焰接过,放在手里不紧不慢的观赏着。
“主人,当初你化为林焰为饵引来杜若,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就是化为人形的无极草啊?
”
“当初我不知,后来她为救林焰施法的时候我才有所察觉。本以为她只是知晓无极草下落的人,没想到,竟也是一只妖么。”
“那主人,这清泉如何处置?”
“把他跟林清明那两父子一起埋了吧。”林焰此时又不是林焰,他看着怀里的杜若,浅浅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