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谢村札记（一）

          西谢村的诗人又做梦了，刚开始他睡的很轻，因为那一夜风很大，还下着小雨，他的床紧挨着窗户，窗户锁的很紧，雨噼噼啪啪地打着玻璃，玻璃的另一面全被哈成了雾气，在他干瘪的胸膛有微弱起伏时，他做了第一个梦，天很亮，文亮骑着高杠自行车在西谢村的胡同里，正好碰到了他，“今天不跑车了？”“我先歇一天，上次跑石灰从鄱阳跑到高密，我和先启一人一辆，路上油箱跑干了两次。”“颂莲呢？”“快了"“什么？”文亮没做声，又骑着车子走了，他转身目送，看到文亮从车子上摔倒了，车子也摔了，什么声音都没有。他抬起头，文亮又在天上骑车了，轻飘飘的，依旧没有声音。

            然后诗人的胸膛开始有规律地起伏了，鼾声渐起，窗外漆黑，夜雨越下越大，玻璃的噼啪声越来越响，仿佛快要碎了，室内因狭窄而变得暖和起来，就在这时，诗人进入了深睡眠，然后他做了第二个梦，一锅馒头熟了，母亲掀起锅盖，他抓来一个，好凉好沉，像冬天雪刚在表面消融后的石头一样，可它还偏偏冒着烫手的热气，他咬一口，“好硬啊，妈，你是不是没加酵母？”母亲从他手里拿过来，咬了一口，他看到母亲吃得很香，馒头发酵地很好。然后诗人在田野牵着一根绳子，绳子连着犁，母亲在后面扶着把手，当时是傍晚了，田野上覆盖了一层雪，那是刚下完的雪，因为雪上面一个脚印都没有。茫茫雪原上两个人因耕作而一前一后踽踽独行，他看一眼犁兜，里面的麦粒正在缓缓下降，“冬天种麦子会长成吗？”松软的雪吸收了一切声音，空气又冷又清澈，诗人明显感到脚下升腾的欲望，那是麦芽在破土，再走两步，雪突然干了，田野上全是金色的麦浪。这时母亲脸上闪过一丝粉红，“怎么了，妈妈？”“麦子熟了”母亲害羞地说，痴迷地盯着立在麦芒上的一只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