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花开便是春

我的名字叫做云天明,我做过一个漫长的梦。

梦的开始是一片荒凉寂寞而又生机盎然的森林,绿色如云的丛林在我眼前不断延伸,我若集中精神,便能看清树叶的脉络和树干上曲折盘绕的青藤。只一瞬间我便爱上了这个地方,于是我在一棵百年古树上筑了一间小屋,我用树叶做成地毯,把青藤交错盘折做成屋顶,用那些坚韧但可以扭曲的枝条一根根缠绕成小屋的墙壁。晚上会有夜莺啼鸣,透过那些我有意留出的狭长的缝隙,我能看清有一条蛇在我的绿色的屋顶上跳着神奇而又迷人的舞蹈,在银白色的月光下,这条青色的蛇显得无比美丽无比可爱。当月亮渐渐向西方的天际缓缓降落时,那条蛇会从缝隙里钻进来,在我房屋的一角盘成螺旋的形状,很多时候它当我不存在,把这里当成它的家,有时候它会看我,那时候我常常也在看它。我们四目对视,当这世界都不存在,我和它之间在最初时也存在着猜疑,它怕我会伤害它,我也怕它会咬我。我与它的相对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不一会儿,它便感到安心与乏味。

黎明是伴随着几声清澈的鸟鸣来的,当我睁开眼睛时,那条蛇已不见了踪迹,但我知道,当明月升起时,它还会回来。我顺着树干上的枯藤攀爬而下,跳在一片青苔覆盖的石头上,呼吸着这无比清新的空气,我很兴奋,便模仿雄鹰,啸了一声长鸣。接着,是一场痛快的奔跑,我如风般掠过森林。我伸展双臂,擦过无数的树枝与绿叶,闭上双眼,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这是我的世界,我的王国。我在这个时候是想永远在这里待下去的,直到几年后的一件事,使我改变了主意。

那是一个孤独浪漫的黄昏,我一人坐在小屋里,看着夕阳西下。那条蛇已到了它的暮年,不再跳它美丽的舞蹈,它无力地缩在小屋的一角,看着我。我也看着它,心中渐渐升起一阵悲凉,因为它快要死了。埋葬它的那天,我感到孤独入骨的伤心。转过身,是一潭清水,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头发,胡子都很长,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变成一个野人,我看着水中的自己,想与他对话,却发现自己不会说话了,这是长年不与人对话的结果。我打算远行。

穿越过这片广阔的森林,是一片巍峨的山。上面隐约有雪,而下面却如春天,百花争艳。当我涉过那清澈的山泉,到过那云雾缭绕的山腰,终于到了白雪封顶的山峰。可当我看向山的另一面时,只看到了雄伟壮观的沙漠。那无限的沙丘连绵不绝,远达天际,我意识到,这将是一场英雄般的征途。

走到第十天时,我开始出现幻觉。我看到绿洲在我的左边,于是我满怀期待地竭尽全力走到那里,但绿洲在不断后退,我前进一步,绿洲后退一步,我意识到,这是幻觉。我干渴难耐,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烈日就在我头顶,我抬头,天空出现了一片绿洲。它如此美丽,有鸟儿在那里飞翔,有鱼在那些清河中游来游去,有孩子在那里跳着舞蹈唱着歌。我躺在滚烫的沙漠上,望着天上那片绿洲,低吟出我年轻时写的一首诗:“一瓢山泉水,濯我身上尘。几扇拂柳风,醒我原本真。”这首诗我是在故乡写的,我的故乡杨柳依依,春风化雨。我在绿洲的幻影中渐渐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有一艘船,是那种古代的小船,摇摇晃晃地不稳当。天空是黑色的,下着时急时缓的雨。我就站在船上,若我集中精神,便可看清船的纹路和桨上人为刻制的花纹,但我不能过于集中精神,因为那样我会醒来。雨雾把我笼罩,视野无法延伸。茫茫水面,只一艘船;无尽黑夜,只我一人。这是我最喜欢的环境。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黑夜只有我。辽阔,宁静。

越是一无所有,我的躯壳与思想便越是自由。这个梦过于深沉,以至于我在里面能理性地思考。事物的本质是荒谬。纵然我能依据一个环境推测它的所有规则,发现它的所有原理,仿佛自己是万物之灵,通晓万事之理,并为此沾沾自喜,称其为文明。但我清楚,一旦我进入梦境,一切规则不复存在。梦,是一座巨大的华丽的监狱。一开始,你会沉醉其中,但不久,你的故事情节就被环境所控制,你不是你自己的主人,你不是你梦境的导演,但现实远比梦境强的多,最起码你的权利在现实中更多一些。每次醒来,都是重获自由的新生。

我叫云天明,我做过一个漫长的梦,今天晚上,我还想再做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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