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你觉得此刻太阳太大,锄头掘进硬土的声音告诉你脊背都快被晒炸开来了,然后是脊梁骨被晒白晒脆继而晒裂晒碎成粉成末风一吹就没了,整条没了。随着想法延伸,像你所想那般,你瘫坐在地,如同一条软体动物,红火炭般的土块,屁股一沾地你就弹起来了,捂着通洞的补丁裤子,见鬼似的蹿到地头的树荫下,心里一遍遍感慨着好凶险好凶险......

你抠着脚趾间的泥,看着不远处挥汗如雨正在挖地的大儿子。如果没生他就可以买头牛了,买不了牛也可以买些米,买不了米也可以买些玉米...你徜徉在如果里,眯笑着掏出烟锅和火石,伸直腿摆在大腿上,抬起半边屁股,够着一棵火草,左手捏着草头,右手往下一撸,揪下一撮干火草叶放手心,往里唾了口唾沫,使力揉搓起来,揉碎,揉成绵,揉成苒,满意地往烟锅里塞,用拇指使劲按实落,叮叮敲着火石点着,叼嘴里吧嗒一咂,烟从你干瘪的嘴里漏出来,你感到脚趾头缝都舒展开来了。有人挑着柴在百米外的赶牛路小跑,梗着脖子,担子嗝啧嗝啧响,朝你大声喊:“歇气啊老钟——”你悠悠吐出一口烟,朝随意一个方向点点头,不应声,不睁眼。那人顿了一下,嘿嘿一声,扁担从左肩换到右肩,嗝啧嗝啧走了。

你便抬头眯着眼看头顶的云,那云乍看像你爹,拄着拐杖咳嗽着哆嗦着,眨眼再看——变成一大团脆生生亮晃晃的刨木花——成了冲到石头的箐干沟水——再眨眼——搅坏了的墙灰,灰和白揉一起了。你看得眼睛疼了眼泪下来了打了个喷嚏脖子都酸了,便低下头平平看出去,看着云影在洼子地一寸寸蠕动,你眯着眼琢磨这东西什么时候才能爬到梁子上来。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着,头顶枝叶乱动着晃着,树影细细粗粗在你脸上甩来甩去,仿佛你脸上深浅不一的皱纹是由它们一甩一甩甩出来的。洼子地有人唱着牛歌有人吆喝着招呼着吃晌午有人在叫猪有小孩大声哭喊着有大人大声叫骂着有人大笑着,声音粘着云影爬上梁子来,你惬意地合上眼,树根传来长短不一的鼾声。

爷爷_第1张图片
scumalapert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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