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油灯

小时候,故乡汝阳小城用电不普及,山村里就更难有电;只有政府机关、影剧院、厂矿、生产队的钢磨抽水机等才用得上电。一到晚上,家家户户点起洋油灯,红黄色的光便点亮每一扇窗户。那灯虽不如电灯明亮,却有些许温馨、温暖,照耀着我的童年、少年时光。

洋油灯其实就是煤油灯,大多都是简易小巧的样子,有出售的、也有自制的。一般由白铁皮制成的灯脐、墨水瓶充当的装油部分组成;用棉线做成灯芯,点着烧一阵后,要用针去挑挑。记得老家小店北山的爷爷家连墨水瓶煤油灯也没有,而是从集上买的碗状东西,生铁铸成,通体黑色,极为粗糙,一边有一个多出的部分可以拿着,这好像叫做灯碗。里面倒上煤油或其他油,直接搁一根白色的多股粗棉线进去作灯芯,一头高出灯碗,用自来火点着,屋子就亮起来。这种碗灯比较重,搁得稳,也轻易摔不烂。

杂货店里还出售一种玻璃灯盏,泛着绿光,上下粗、中间细,好用手握,煤油装在上部的瓶子里,顶上是用薄铁片制成的灯头,可套上玻璃灯罩,边上有调节灯芯的旋针。我驻足在店门口,仔细欣赏,心想如果我们家里能摆一个这样的灯,可比墨水瓶灯强多了。我们家始终没请进此灯,一般户家里也少见,因为它有点贵。

点灯用的洋油即煤油是从县城四街的代销点买来的,一小瓶大概就几分钱,差不多相当于半个到一个鸡蛋的价钱。乡下人往往积攒鸡蛋到集上卖了,换成灯油或盐。代销点里是使用四四方方的大白铁桶装煤油;往返学校的途中,我们会走进南街代销点,将墨水瓶油灯往柜台上一搁说:“给俺添五分!”只见男点主熟练地拿起一个有细长柄的小勺子,从煤油桶里满满舀出一勺,又不经意地稍稍撒进桶里一些,通过一支小漏斗,倒满油灯。这一小瓶灯油,省着用,可以用一周。有时候煤油会断供,没有办法就多花钱买洋蜡来代替。

冬天的夜里,早早躺在被窝里,听大人讲故事。煤油灯照着,有亮处也有暗处;一丝风从窗户缝隙挤进来,屋内的光影便起了变化,甚至跳动起来。母亲会就着油灯的光,教我们做手影,双手相扣,两个拇指翘起,映在墙上的影子象狗儿、猫儿、兔儿,我们开心极了。总记得快过年的时候,母亲在煤油灯下踩缝纫机,给我们兄弟姊妹赶做新衣服,好让我们大年初一清早都焕然一新。

寒假里,我回到故乡山上。黑夜里,手提马灯跟着伯父去地里收红薯。马灯可比墨水瓶灯高档多了,是金属与玻璃组合而成,有玻璃罩防风,有旋纽调灯芯,下部是油箱,装的油也多,最上面带有开口供冒烟。白日里,这马灯就挂在院里的墙上,并排还挂着捆草的绳子、赶牛的鞭子,地上搁着草萝头......

大概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我们便有了早晚自习。学校里是没有电灯的,我们手端着煤油灯到教室。在寒冷的冬天早晨,整个校园的每个教室里都传出琅琅的读书声;而每间教室里面,一盏盏煤油灯照亮了教室,也照亮了每一张幼小瘦弱的面孔。教室里弥漫着煤油烟的味道,但这算不了什么;更何况教室的窗户残缺着,头上没有吊顶。总会一不留神把煤油洒到课本上,那书页就变成了透明的,我觉得很奇特,看着透明的课文,还闻着煤油的味道,想着煤油能吃吗?

我们还真吃过煤油。家里不小心沾了煤油的馍,母亲舍不得扔,掰成小块,搁到通风处晾几天,最后把它们吃掉。有一家大人在灶火做晚饭,眼花看不清锅里的稀稠,端油灯照照,手一抖,油就洒了点进锅里了;好几张嘴等着吃饭,倒掉怪可惜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呼呼噜噜吃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哪个肚子疼。

后来,院里的住户们集体出钱,从城东煤矿买了一根木电杆,把外面的电线牵了进来,于是我们迈进了用电时代,家家户户都有电灯亮起来,尽管只是瓦数不高的灯泡,但不知比煤油灯要亮多少倍。遗憾的是那时总是停电,于是煤油灯依然有着存在的价值,停电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把煤油灯再请出来;当人们还未睡下电再来时,灯泡刷地亮了,刹那间光芒万丈,引得大人小孩都惊喜万分地齐喊:“咦,来电了!”小院子又热闹起来。

时光荏苒,油灯时代已经远去了,故乡县城的夜早已霓虹闪烁、璀璨无比;但永难忘记昔日的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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