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敏:大明冢一一明英宗帝和他的女人们(4)

(四)

自南宫回到紫禁城后,朱祁镇除了到奉天门上朝听政,或去文华殿与几位重臣议事外,绝大多数时间都泡在乾清宫。白天他除了在大暖阁里批阅奏章,读读史记,便就是舞文弄墨地描摹山水。晚上,朱祁镇便偎依在钱皇后的胸口入睡,活像个掐不断奶子的婴儿,时不时浑浑噩噩地钻进钱皇后的怀中寻奶吃,直到憋得喘不过气来方才罢口。或许这也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换个人便决然无法入睡。回宫几个月来,虽然周贵妃、万淑妃和王恭妃也同住在乾清宫后的西侧寝宫里,但她们不被允许进入大暖阁,只有钱皇后日夜守着朱祁镇,两个人好像还没有完全走出南宫的阴霾。

三月中旬,天顺元年的头一场细雨下过,钱皇后建议朱祁镇带后宫皇妃们一起去御花园转转,望望风景。

“花园里怕冒出不少花骨朵儿了吧?”钱皇后问。

“可不是,今儿去奉天门的路上,发现树木都抽绿了,不少花骨朵儿也裂口子了。”朱祁镇回说。

午饭后的御花园里静谧得像一幅画,万春亭和千秋亭的园顶子上,几只叫不上名字的鸟儿追来追去,数窝通体红、白、黑相杂的鲤子围着浮碧亭打转,雨后的空气中漫散着古柏潮湿的馨香,五颜六色的小花已经吐蕊。新来的小太监石泰用小木车推着钱皇后与朱祁镇并肩在头里走着,周贵妃与万淑妃、王恭妃等嫔妃以及十余名侍女跟在后面。

“皇上,记得最后一次上观花亭,还是正统十三年的九九重阳节吧?转眼一晃有十年了。”  众人来到御花园东侧的观花亭山脚时周贵妃说:“不如我们随皇上上去瞧瞧,看看山上和从前有何变化?”

“是啊,皇上,您带贵妃们上去登高望个远儿,吸几口天气儿,可以纳新吐故呢。”钱皇后微笑着仰面对身旁的朱祁镇说。

“哎呀,怪我,都怪我,是我不好,明知皇后娘娘腿脚不利索,上不得山的,我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该死。”周贵妃自责道。

“不碍事儿,你们上吧,有石泰推着我山下望望景也挺好。”钱皇后摆手说。

要说周贵妃前面的提议是出自无心,而她后面的自责则是有意说给皇上听的。周贵妃这种见缝插针伺机贬损皇后的做派,朱祁镇了如指掌。要不是钱皇后多次劝慰朱祁镇,说周贵妃毕竟是太子见深的娘亲,加之在她心目中周贵妃与儿媳没什么两样,不必与之计较坏了心气,朱祁镇早在正统年间就有废了她的心思。

“混账,都瞎眼啦!”听周贵妃有意数落钱皇后,朱祁镇气血上头,指着贵妃们身后的几个随从太监狠狠地骂道:“还不快抬皇后一起上山”。

周贵妃知道自己蹩脚的自责惹皇上不高兴了,便别转头无趣地让出了山口的通道。待皇上和皇后走过去后,她狠狠地在后面锥了眼皇后,故意压着队伍,慢慢地拾级而上。

山不高,但很陡。太监曹吉祥一边在前面扶掖着皇上,一边时不时回头冲几个小太监嚷:“稳着点儿,后面抬高喽”。

曹吉祥是石亨在景泰三年引荐给景泰帝朱祁钰的,出于他口齿灵巧,机敏过人,很快便被升任内廷掌印,后囿于辅助天顺帝朱祁镇南宫复辟有功,又被晋升为内廷司礼监掌印的第一把交椅,但对于服侍新主子而言,他还仅算初来乍到,眉毛胡子还理不太清。为此,曹吉祥曾私下里与忠国公石亨交换过意见,纳闷皇上怎么就对钱皇后这个又瞎又瘸又生不出一男半女的老女人呵护备至呢?两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曹吉祥一班人的这种困惑同样笼罩着周贵妃。自从朱祁镇从蒙古南归,整个南宫中连带侍女也就那么十几个女人,但七年里,只有王氏和万氏被唤去安顺堂西侧的暖阁里过过几夜,而她周贵妃竟无缘被唤过去一次。“狗还得时常有人摸摸,我就不信那又瞎又瘸的比我善于服侍皇上”。数年来,周贵妃将所有对皇上的怨恨都结算在了钱皇后的身上。

众人刚到山上的观花亭,雨就突然下大了。原本雨过天晴,从观花亭这里能看到景山和西苑里的一草一木,但这会儿哗哗的雨帘,即便是近在咫尺的钦安殿都被蒙障的不清不楚。

这天傍晚,钱皇后吩咐曹吉祥从东西六宫里举荐几个妃娥来乾清宫侍寝皇上。曹吉祥起初大吃一惊,这本该由万岁爷吩咐的事,怎么会出自皇后之口?自己原本已经残障在身,就不怕万岁爷移情别恋,废了自己?除去赵飞燕,难道世上竟真有如此大度的皇后?三个疑问之后,曹吉祥转念一想,似乎又明白了许多,或许这正是万岁爷疼爱钱皇后的原因所在。他不敢怠慢,抽空亲自到东西六宫跑了一圈,分别从东六的永安宫、永宁宫、长阳宫和西六的万安宫、寿昌宫里,各挑选了一名不同肤色、眉眼、肉质、高矮、胖瘦的宫娥,安排进乾清宫里的五间耳房内侍候。

钱皇后与朱祁镇自从认为母子后,她时常拒绝朱祁镇,独处坤宁宫。她劝朱祁镇别总是守着她一个人,给自己多找点乐子,别委屈了做皇上的霸气和权利。“做皇上的不但有生养皇子的义务,更肩负着承传大明社稷的责任”。周贵妃、万氏和王氏等能分别为大明生下太子和数位王子以及公主们,都是基于钱皇后的有意躲避。

就朱祁镇而言,在朝廷之上,钱皇后是自己的唯一皇后;但在内廷之中,她却是自己的母后。“我岂能在乾清宫里逍遥纵欲,做完那种龌龊之事,再心安理得地染着脂粉与母后同榻?”他曾这样责怪过钱皇后的怂恿。他的生理不存在问题,但他的心理却早已阳痿。被朱祁镇临幸过的嫔妃宫娥们没有不感到屈辱的。事发之时,他决不允许点灯,也从不抚摸她们的身体,更不准女人的手触碰自己的任何器官。所有的女人都呈一种姿势,双腿V字形高举榻边,整个重力被集中在颈部,致使下身感觉不到任何的激情和肿胀,单调乏味的声音如同吧唧嘴巴,喝一碗豆粥的功夫一切归于空洞,女人被自始自终地定在那里,傻了吧唧地保持着起初的一个姿势,当实在坚持不住斗胆放下双腿来,却连皇上的影子都找不到在哪儿了。“皇上,皇上……”总有初次临幸的宫娥悄声地四处搜寻,以为黑暗中皇上躲进旮旯拐角,与她玩起儿时的捉迷藏游戏。

转过一日,是皇太子朱见深的十周岁生日。一大早,朱祁镇携周贵妃一起,领着太子去外西的慈宁宫叩恩母后孙太后。正殿门前,孙太后早就盼着太子孙的到来,她一早便差人送来一大把刚刚出炉的冰糖葫芦,时下拿在手中还有些许余温,这是太子孙平日里最喜欢的吃货。行礼完毕,红包递过,孙太后示意周贵妃领太子先去旁边的配殿里玩,她有话要同朱祁镇讲。

“皇儿,母后今儿有事与你商量。”孙太后说。随即示意身边的太监蒋冕,“还是你对皇上说罢”。

“万岁爷,说出来您别上火。”  蒋冕将手中的茶碗递与孙太后,压低了嗓门神秘地说:“皇后与万岁您大婚十五年,至今未能替朝廷生养子嗣,加之皇后身遇残疾,着实有碍大明君颜……”

“混账!你丫想造反啊!”朱祁镇打断蒋冕的话头,火了。

“皇儿!如不早早废立皇后,扶正周贵妃,见深来日就是庶子登基了”。孙太后急说。

“母后,见深早已立为太子,没人想改变什么,何必要逼人去搞出夺子闹剧呢?”

朱祁镇说这番话时,多少有报复孙太后的冲动。他本想说“何必要逼人再去搞出夺子闹剧呢?”但话到嘴边留了三份,将“再”字吞了回去。说完后他观察孙太后的反应,想从中印证自己是否真的是被她夺来的宫女之子。自土木堡被俘,孙太后默认朱祁钰登基,朱祁镇就已八九不离十地确信她一定不是自己的生母了。

“皇儿,我知道你与皇后感情甚笃,一下子决断怕很困难,那就三思后再说罢。”孙太后用和缓的语气圆了这场纷争。

废立皇后之事就这么被压了下来,一直到天顺六年(1463年)九月,孙太后归西时再没人敢提起过此事。(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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