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荣下的凋零-周易江湖
虽然自己研究易学,却很看不起身边不少那些所谓的易学大师,其间学究派强解易理,围绕《周易》十翼章节寻章雕句,千年来留下的研究著作虽然汗牛充栋,但是临事还是仓皇失措,哪有“静而观象,动而玩占”进而达到自天佑之,吉无不利的半点境界。
儒家本来本着“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的态度,不语怪力乱神,可是孔夫子晚年好易,竟然韦编三绝,手不释卷,这实在有些与一贯主张相悖,在受到弟子对其诘问时,回答之高妙,令人叹服。
子曰《易》我后其祝卜矣!我观其德义耳。幽赞而达乎数,明数而达乎德。(出自马王堆帛书《要》)
他老人家是说:在用《易经》算卦方面,我排在那些男巫、卜官的后面,我是观察其中良好的教育与合乎正义的事情,《易》能致使隐微难见的事物变得清晰、明确,并且能使人通晓其中的道理,明白其中的道理能够使人具备见识高远的品德。
看了这个虽然不好让人说什么,但是不少人内心还是会揶揄,这样引申,我也能说我贪财好色,目的仅仅是为了弄清这些让人堕落的机理,进而明白人间大道,宇宙正义……..
可能孔子他老人家不是这样想的,可是这样的想法,还是在后来的无数禅宗门人公案和阳明一脉近乎行为艺术的后人行迹中得到了实践,今天连愚夫愚妇都能晓畅吟出: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留。
近些年,某地贵人在未败落前也经常口头禅:酒肉穿肠过,工农心头留。可见圣人不是寻常人能做的,不是谁都有那样的高风亮节,能够处风雷不改初衷,临污秽不变气节。
孔子晚年为什么对易经感兴趣,其实放到今天也很好理解,只有失败者才会深层次思考命运,探寻人生的意义。夫子一生颠簸,到处贩售过气的理想,妄图恢复旧时上下井然秩序的荣耀,所以终其一生不受待见。
观乎古今中外,源头性知识整理几乎都是现实中的失败者留下来的,儒家之孔孟,老庄;希腊的苏格拉底,柏拉图….概莫能外。所以西方黑格尔认为只有悲剧才是最高的艺术形式,这也影响了鲁迅,他在杂文《再论雷峰塔的倒掉》中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人处于逆境中,往往能对过往境遇进行反思,或是奋起或是沉沦。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俶傥非常之人称焉。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氐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
今天叱咤风云的很多商界人物也会重复历史上的相同情形,多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计。这种反思是出于对历史的回顾和人生境遇的提炼乃至升华,往往真切。
曾国藩中年大变,由申韩转向黄老,奋青成了老于世故的玩家,对命运的看法也有了变化。咸丰六年(1856)九月二十九日他教育儿子曾纪鸿:“凡富贵功名,皆有命定,半由人力,半由天事;惟学作圣贤,全由自己作主,不与天命相干涉。”
而在同治二年(1863)十一月十二日他致信曾国荃,则改作三七开:“古来大战争、大事业,人谋仅占十分之三,天意恒居十分之七。”这一论调,就此固定下来。后来他致信刘蓉,亦云:“……国藩之愚,以为事功之成否,人力居其三,天命居其七,苟为无命,虽大圣毕生皇皇而无济于世。”
曾国藩洞悉了天命的永恒与无常,并非要匍匐于苍天与命运的脚下,陷入宿命论的悲观、颓唐和自欺欺人,相反,曾国藩一面赞颂天命,一面发扬人事。正因天命从来高难问,才更要把握好人事,因为唯有人事可以自主。
如咸丰六年五月初九日曾国藩致李元度信中云:“我辈办事,成败听之于天,毁誉听之于人,惟在己之规模气象,则我有可以自主者,亦曰不随众人之喜惧为喜惧耳。”这是至今读来仍最为振奋人心的一段话,远远强于或是畏手畏脚屈从命运的愚夫愚妇,或是穷究书理,临事百无一用的浮夸之徒。
在儒家历史上号称三个半圣人中,王阳明、曾国藩,诸葛亮都是儒法兼修,出脱羁绊的大才,也都精于数术,这鉴于史书。
这种选择大概是天道高远,人事纷杂,远非任何书面教条或者一句虚妄迷信所能定论的。
儒家与易学纠缠千年,董仲舒曾经借阴阳灾异学说,参与政治,成就一家之言,也让儒家成为官方正统。不止于此,易学还曾经挽救了中期衰落的儒学。唐宋时期,经历两晋五胡乱华和唐末藩镇之乱和五代十国战乱频仍后,儒家早年的皇权神话已经经不起推敲了,“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此话出自后晋的成德节度使安重荣之口,颇能反映时人心理。
所以宋太祖一方面杯酒释兵权解除武人威胁,另方面重用士人,采用和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治理方式。而官方儒学士大夫发现一方面要在君王前提高自己的地位,就不能再过渡神化皇权。
另方面则是佛道两家已经过分发展迅速,早已侵入百姓生活角角落落。上至肉体白日飞升,灵魂涅槃解脱,下至祈福消灾,婚丧嫁娶择日阴阳风水等等,从生到死都被佛道两家包办了,哪里还有儒家的地盘,假如不是科举制考试要考,谁还要青睐儒家。儒家势必走向没落。
况且大家都知晓,孔子他老人家早就是死的凉透了,并且他活着就是个失败者,后世信他既不能帮助现世,又不能帮助来世解脱。相反斋僧布道,则能积累福德,利于转运,修福。在儒家这种阵地失守的情形下,理解朱熹等理学家们所做的努力就十分难能可贵了。
二程从易学乃至道家借来了太极和无极的概念,朱熹提出了“格物致知,穷究天理”的主张,儒家不再只是针对现世和谐,还担荷着形而上的宇宙真理。在这种理论下,读书不只是满足考学升官、人生发迹行为,而且还是洞察天理,契合宇宙大道的行迹。这境界当真不仅不输佛道,还具有浩然正气,这正是先秦孟子所主张的,而理学吸收最多的也恰是孟子的主张。
朱熹不止如此,还趁势修订了朱子家礼,规定了可操作性的种种简化的儒家礼仪。当然不会忘记易学的思维贡献,朱熹和蔡元定连蒙带猜的弄出了套占卜仪轨。见朱熹《周易本义》中有《筮仪》章节,但是程序复杂,虽勉为其难,却也不是左传国语时期古法。而真正的周易古法早就失传了。
在周易研究中,近人尚秉和先生致力最大,著有《周易尚氏学》,而论及影响又不及岛国高岛氏所做《高岛断易》一书,高岛氏一生研易,对甲午战争期间占断最合符契,赢得一生盛名,还和明治维新重臣伊藤博文做了儿女亲家。而其书论及占筮仪轨,高岛氏认为占卜时屏息凝气为其中秘要,其他不必深究。
高岛氏不过用易学实践证明了相关价值,而且开启了岛国研究易学的风潮,近现代日本易学研究一直非常热烈,只是因天朝某方面信息限制,不广为人知罢了。而我国近人韦千里和袁树珊等虽然占断也曾参与重大历史事件,但是影响不过余波微恙。
这其中原因关乎时运,也关乎时事。今天时人提及易学人员,虽然开口称之“大师”,内心实际上和叫“小姐”“骗子”,没啥区别。这也和民间易学研究人员不争气有关。柳龙泉、闫芳大师等气功浮夸习性也影响了易学人员。
越是民间这种江湖习气也就越加浓重。给钱就解灾,只要心诚没有解不了的,当然心诚的标准是卦资和心意的多少。
这里截取某个民间易学大师的开价行情,看完不禁感叹,乖乖,口气实在不小,联合国不请他真是屈才了。和其攀谈,她们的思想,还停留在古代的荣光,恍若隔世,论据也不过是多出于评书演义,民间传说。其间三国演义被提及最多,孔明、刘伯温等靠惊天神算才换来遑遑功业,她们的师尊不是某山高道,就是深山某僧。或者祖上是邵雍、刘伯温和诸葛孔明……
而他们的吹嘘让人很轻易就能找到漏洞,不计较正史,就说演义,姜子牙那么厉害,怎么八十岁才出山,昆仑下山怎么还干啥亏啥;诸葛亮神机妙算,奇门遁甲天下无双,怎么自己不能包打天下,七出祁山,五丈原难免一死。刘伯温机关算尽,自己还不是死在胡惟庸算计之下。
历史上真正得以功成身退的不过张良、姚广孝和范蠡几人而已。而我所理解的易学调理不过是因人成事,借助多方机缘方能成事,若仅仅是放个蛤蟆,弄个花瓶,恐怕只能取得心理安慰。
还有人论及法术神妙,而素闻西南苗人法术习气最盛,巫蛊等法术确实神奇而毒辣,但是为什么西南长期经济落后,山民为淫祀百神而阖家破败者甚多?
因此等行径终为歧路,不可能行之普天之下,毕竟炎黄、蚩尤逐鹿大战三千年早就有定论了的。这些大放厥词的鸟人大概是忘了,近代义和团画符书咒,刀枪不入;鸦片战争时候,撒黑狗血破洋枪的粗鄙行径了。
更有甚者,是那些打着易学幌子欺骗的人,有固定的话术和套路,盈利模式是卖风水物品或者消灾法事,可以拍摄视频,至于视频怎么来的,使他们转手找了淘宝上操作的。简单的法事收顾客8000,淘宝上只要100,至于开光啥的,这个就不便多讲了,其实也是一样的套路。因为你不能象买化妆品一样,去佛祖那确认开光与否,他们的日常微信朋友圈无非是这样….
满满的智商税,一方面因为当下充满不确定性时代背景,人们精神需要找寄托和庇护,神佛的力量是高深莫测的,自然最受欢迎;再者是因为人们只相信她们愿意相信的,相信一切皆可交易。
易学同贩卖传统文化一样,有利可图才会风卷残云,泥沙俱下。就如现代的寺庙经营,拥挤的香客,成堆如山的香火钱,有谁还会在意佛祖他老人家最初的教义是怎样的呢!
观某地奶奶庙里,车神,考神,外语神,都上神位,认人供拜时候,很难说,如今的盛况,到底是信仰的繁盛还是没落。
信仰已经不是单纯的心灵的宣泄或者交流,而是沦为一门精明的生意,就如同慈善,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利益产业,这边放生,那边捕捞再行贩卖。名声低落的明星,走向深山,用慈善企图挽救不佳的声名。
文化快餐娱乐化的时代,桩桩都可以是精明的生意,至于谁盈谁亏,只有当事人午夜梦回,自己才最清楚。
而我看来,只有当易学和传统无利可图时,才能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最终尘埃落定。
我也只想放下做作和恶心装扮,不夸大,不自卑,踏踏实实,就事论事,好好的仅仅当个易学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