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袁绍遇到曹操(四)

五不听:

从公元200年4月到10月间,曹袁两军在官渡胶着。袁绍写信给江东霸主孙策,叫他南渡长江,向许都发动进攻,两方共灭曹操,平分天下。孙策心动了,开始调兵遣将,曹操危如累卵,可不久孙策被仇家刺杀了,曹操在不知不觉中躲过一场大难。

当时曹操人少,只能深沟高垒,袁军用了很多工程器械进攻,都不奏效。曹操很累想撤退,但背后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粮食又将告罄,曹操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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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丞相实在掩饰不了他内心的惶恐,频频写信给守许都的第一谋士荀彧,询问荀彧是守,还是走。荀彧就不断给他打气,说:明公,此刻双方都到了极限,你以最弱抵最强,撑了四个月,很了不起了。现在形势昭然若揭,谁先撤谁先完,兵败如山倒,粮草我会源源不断接济你,最后的胜利决定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结尾写道:みなさま,一绪に顽张りましょう !(大家一起努力吧!)

袁绍把从河北调集来的粮草都集中在乌巢(今河南延津东南),派大将淳于琼把守。可谋士审配、逢纪都说淳于琼嗜酒如命,粮草是大军命根子,一定要派个谨慎的人去,粮草有失,全军尽墨。袁绍不听,只好喝了这杯自酿的苦酒。


六不听:

据说曹操和荀彧的热恋信件丢失了一封,一封十万火急的催粮信,如此绝密件却被袁绍的谋士许攸截获,许攸如获至宝,那么许攸是什么样的人?

公元184年,许攸(字子远),与冀州刺史王芬等人谋废汉灵帝,欲趁皇帝北巡时,发兵起事。许攸还劝说发小曹操参加,被断然拒绝,后朝廷察觉,王芬自杀,许攸逃亡。可见许攸是个没有王法观念,在险恶中求富贵的邪主。曹操是否检举了这桩天大的谋逆案,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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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攸立刻报告袁绍,建议调集最精锐部队暗暗撤出官渡,直扑许都,大局可定。袁绍不听。为什么呢?其一,袁绍说曹操擅长诡计,这封信是曹操伪造的,故意让袁绍拿到,好让他上当。其二,许攸已失宠,他的贪赃枉法传染到许家所有人,许的政敌审配放倒钩,让许家人赃俱获。袁绍因此厌恶他,因人废言。其三,许攸和曹操是发小,许攸有可能是曹操派来的卧底。

综上所述,许攸被袁绍边缘化。许攸有致命的弱点,不能长久相处,这些都不假,但他这次献计是真诚的,为了袁绍的大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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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投无路的许攸投降了曹操,曹操如何对他?跣足(赤脚)而迎,纳头便拜,大笑:子远相助,吾事济矣。曹操贵为汉相,却对布衣下拜。可见曹操此时是多么无助和绝望,多么需要一根救命稻草。

为报答曹操的礼遇,也为报复袁绍,许攸把袁绍情况和盘托出,还特别指出袁绍的命门,就是乌巢的粮库,居然是个酒鬼在坐镇。当初,有很多人向袁绍提出过类似疑虑,袁绍却心如铁石,可见其刚愎到何等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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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如何对待呢?他立刻采纳许攸建议,并好生款待他,让曹洪守大营。随即抽调5000精锐,人衔枚、马裹足、背负枯柴火油,连夜赴乌巢,且由曹操亲自率领。为什么如此安排?大有深意:

一.曹洪是曹操的堂弟,戎马一生,屡立大功,且对曹操有救命之恩,属于嫡系中的嫡系。守卫大本营只能用曹家人,曹家人和曹操一样,都没有退路,一旦失败,姓曹的就会被赶尽杀绝。袁绍绝不会用曹家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理相同,袁绍败了,袁绍的三个儿子,一个外甥就被曹操杀了,政治斗争,向来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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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曹操亲自带兵,深入虎穴,置之死地而后生,非大英雄不敢为也,他有这样的气魄,有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唯有身先士卒,别人才会拼死效命。曹操充分认识到一生的关键选择就在眼前,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身家性命,派任何人他都不会放心,他的身家性命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三.曹操为何高度信任许攸?许攸虽是发小,但毕竟是袁绍的高级谋士,岂知他不是诈降?当时曹操身边就有不少人提出这样的疑问。袁绍不是还怀疑许攸是曹操的卧底嘛?这就是曹袁的大不同了,曹操深谙人性,他能看清许攸是真心,而袁绍却死认许攸是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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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和刘备曾经青梅煮酒论英雄,刘备说一个英雄,曹操驳一个英雄,对话十分精彩,可见曹操对人性的了解。曹操的话有自我膨胀,自我吹嘘的成分,但以下人基本被他言中,包括刘备和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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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说,淮南袁术,可称英雄。曹操说,袁术冢中枯骨,不是英雄。

刘备说,河北袁绍,可称英雄。曹操说,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不是英雄。

刘备说,荆州刘表,可称英雄。曹操说,刘表徒有其名,不是英雄。

刘备说,江东孙策,可称英雄。曹操说:孙策仗父名望,不是英雄。

刘备说,益州刘璋,可称英雄。曹操说,刘璋守门之狗,何足为英雄!

刘备说,张绣、张鲁、韩遂等辈是英雄。

曹操就鼓掌大笑,说: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齿,还谈什么英雄!

刘备只好说:这个不是,那个不是,那还有谁可称英雄嘛?

曹操就说,天下英雄只有我和你。(刘备的后代——歌唱家刘欢,为纪念老祖宗这段佳话,唱过一首《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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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曹操信任许攸,既是基于对他的了解,也是出于无奈,要僵持下去,曹操只能坐以待毙,打持久战他耗不过袁绍,铤而走险是唯一出路。他也不可能再去争取大家的意见,肯定又是两派,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喋喋不休,而战机稍纵即逝,关键时刻只能靠自己抉择,任何政治拐杖都是靠不住的。曹操把许攸留在营中,也是怕万一自己看走了眼,许的确是诈降,就会因为拘留而害怕,多少露出破绽。

千百年来,读书人往往好为大言,不临事,则臧否他人,评头论足,神采飞扬,仿佛天下事,天下人都不在他眼中;一旦临事,则六神无主、进退失据,泥塑木胎一般,百无一用。

曹操不光是政治家、军事家,还是大诗人、大文人,他和他的两个儿子都是建安文学的创始人,刘备、孙权也算当代枭雄,可比起曹操,那就尽输文采,远逊风骚了。曹操没有广大知识分子的短板,真大英雄也!我要早生1700年,不管北方多乱,也要买舟北上,去读曹操的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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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敢一往无前,袁绍如何呢?当他得知乌巢出事,居然毫无定见,既不愿亲自去救援粮仓,更不敢主动去攻击曹营,他派别人去干这两件事,自己坐等胜利的好消息,结果双双失败。我们可以看出:

一,袁绍怕死,没魄力。

二,袁绍在关键决断上不果断,他的能力不足以处理大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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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回营,立刻发布总动员令:“烹羊击牛,酾酒煮醨,肴馔杂陈,劳飨虎贲。汉祚不衰,操膺中兴之寄;袁凶逞志,凉德岂足率土?逆众在前,已为觳觫之馁羊;诸军奋勉,不失分茅之巨勋。”(我起草的)

其实曹操是用白话文动员,他是这样说的:将士们,你们受够了对面的袁将军,对不对?(大家都喊对)他不可一世,气势汹汹到今天。我们和他了断的时刻到来了,他不是要歼灭战吗?今天我们就给他歼灭战。(大家山呼万岁)

“将士们,勇敢前进、奋力杀敌。让敌人在你们的铁蹄下颤抖吧,让他们求饶哭喊,那是我最想听到的美妙音乐;让他们鲜血喷溅,那是我最想喝到的甘醇美酒,盛大的宴会为你们摆下,我将以最热烈的拥抱,最热诚的亲吻,迎接你们的凯旋。”

令既出,山摇地动、闪电疾风,人如饿虎、马如厉鬼。曹操回帐躺下,鼾声如雷。曹军血染征袍、锋镝摧折,杀八万人,胜负天平彻底倾斜,袁绍只领了800骑跨河逃亡。沮授被俘,他的悲观预言成了现实,他没能渡回去。曹操想用沮授,可他忠于旧主要逃跑,曹操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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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绍的六不听,直接导致土崩瓦解,官渡之战的第二阶段结束了。两年后袁绍郁郁而终,袁家由此败亡,曹操摧枯拉朽一般,把袁家势力全部、干净、彻底地扫出历史舞台。“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大理想将由曹操去完成。

燕赵之地多慷慨悲凉之士,可惜袁本初不会用,一手好牌被他打烂了。曹操以弱胜强,几乎靠他个人的天才扭转了被动的局面。假如他和袁绍实力调换,曹强而袁弱,袁绍早就完了。

时来天地同协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袁绍本可以成为英雄为后人赞美,而如今却作为历史反面教材,只是因为他碰到了曹操,生不逢时啊!

好了,往事悠悠,一切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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