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着众人,用祈求的眼光向他们说道:“你们能不能才给我半个钟的时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就半个钟就可以了,这是我临终的最后一个请求答应我好不好。”
众人有些犹豫,也怕中间出什么乱子,过了一会儿有人就说话了,说话的人是韩学清,他说:“既然严老先生都这么请求了,我们就答应他吧,这么久都忍了,多忍半个钟也没什么,是吧诸位?”
临终的一个小请求,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但是人们还是担心,毕竟有了前车之鉴。有人说道:“如果中间出现了什么事情,韩教授你要来担这个责任吗?”说是担责任,其实就是如果真出现什么事情,韩学清要代替严老先生去执行他的命运而已。韩学清面带难为之色,如果真出现什么岔子,这个责任自己可担负不起。
严老先生看众人这么说,立马保证说:“我向各位保证,我绝不逃跑,也不会有什么想不开不去遵守我要承担的责任。你们可以跟着我,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我要是有什么不对劲,你们随时可以动手。真的,请你们相信我吧。”
严老先生坐在海边的石头上,望着海面,远处波浪起伏,打起一阵阵海花,像是有人在海中打闹一般。严老先生充满褶皱的脸,被风吹的不停地抖动,眼泪迎风而落,顺着交叉的纹路流到嘴巴上,留到胡须上,然后消失不见。众人围在他的四周,紧紧的盯住他。渐渐的大家有些不耐烦了,饥饿让他们对自己的刚才的慈软感到懊悔,不该答应他的。看着眼前随风晃动的单薄的身影,恨不得一把把他推入海中,然后立刻享受久违的美味。
严老先生看出了大家的不耐烦,开始说起话来,“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多要这半个时辰吗?我都活这么久了,有幸又躲过一劫,让我苟延残喘到现在,我也不贪恋多活几日了。”说着他又擦了擦眼睛,泪水把眼睛浸的有些模糊,“我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想我的老伴,跟她好好告个别。我对不住她啊,让她一个人度过晚年。你们也知道,我是米店的老板,继承了我父亲的产业。年轻的时候不爱读书,就爱做生意,我父亲很是欢喜。后来我生意做的还不错,在上海还有些名望。但是让我遗憾的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却成不了人,少年早逝啊,让我们老两口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啊,因为一场大病,让我们失去了他。现在我要走了,就要留下我的老伴孤苦伶仃的要度过余生了。我真不该去香港看这批货啊。想想老伴她都好可怜,她现在一定很痛苦,我什么也帮不了她,我怎么这么没用啊。”
大家听着他说话,其实他的身世他们早就听他讲过了。严老先生是这群幸运的人中年龄最大的,在上海的时候又有所成就,大家一向还是挺尊敬他的。但这只限于他们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一旦情况对自己不利,他们便会站在审判者的角度,去审判决定老人的性命。此刻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饥饿和求生的欲望面前,一切有生命和无生命体都得为自己服务,没有人情,没有乞怜,没有悲悯。唯有这一时刻能把世俗的一切抛掉,彻底的抛掉。
这座岛上的每一个人背后都有一个家庭,有着一个幸福或者悲痛的故事。他们的亲人和爱人在家里面为他们哭泣,期盼的等着他们回去。他们可能是家里的男主人,可能是女主人,可能是父母的儿女,可能是孩子的双亲,也可能是情人的恋人,他们在家里都有自己的身份,即便说出来也是微不足道,但他们终究是家里重要的一份子。然而此刻,他们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随时可能送去性命,家里面的人却毫不知情,不知他们在此过的有多窘迫,有多可怜。
老人走的还算安详,人们满足了他最后的愿望请求。他也许不会为救了这么多的性命而感到兴奋,但会为他们多给自己的半个钟而感到开心和感谢。对于众人,他们不会因为吃掉老人的血和肉而对他心存感激,不会因为他暂时救了大家的性命而感到老人的奉献。他们会认为这是老人应当做的,是他应当承担的责任,谁也不怪,只怪他自己倒霉抽到十字架。这是他的命,也是大家的幸运。那么众人有必要对这么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心怀感恩吗?就像有人会对生养自己的父母常常心怀感恩吗,在世人心中,父母生养孩子不就是理所当然吗?又怎么会对理所当然的人和事感恩呢?
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在苦难与希望的边缘,一点一点在消磨着人的意志,在颓废和求生之间挣扎。眼前的绝望依旧挡不住他们对死的恐惧,因为恐惧,所以才能尽自己最大努力撑到生命的尽头。如果恶劣的环境和饥饿暂时还不能带走他们的性命,他们会为之庆幸。但每次的抽签却让他们在鬼门关走一遭,他们称之为命,是倒霉、是不幸,是不得不认的命。
娜娜走了,留给云家浩的不仅有悲伤,还有她的血与肉,与云家浩化作一体,生命在他的身上得以延续。这种延续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云家浩也不幸的抽到了十字架。云家浩起先是不相信自己命将绝尽,后来像是想通一般,安静的不说话,没有哭泣,没有求情,没有恐惧,他像严老先生一样,仅仅提出了一个请求,给他半个时辰的时间。有了前例,众人也只好忍耐一下给他一些时间,但只给他一刻钟,云家浩没有反对,欣然答应。
云家浩坐在之前严老先生坐的石头上,大家这次不像围住严老先生一样围住他,只是站在他的身后。云家浩一直看着海面,像是在思索什么,眼睛里充满着愤懑和怨气,站在他身后的人们是看不到他的表情的。
一刻钟即将过去,云家浩突然站起了身,从石头上跳入了海里,跳出半丈远,一头扎进海里。后面的人看云家浩跳进海里,立马跑进海里,会游泳的都潜入到海里。搜寻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云家浩,或者说是云家浩的尸体。云家浩跳入海里后,再也没露出过头,直游进大海中去。众人不敢往深处游,怕一去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