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长莫及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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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的路回像个接力棒似的,从妈妈手里传到了五十左右的奶奶手里,在以后的十年光景中,路回就一直跟着奶奶。

在一年四季里,漫漫枯荣中,路回时常会忘记自己有母亲这个事实。

路回从奶奶口中得知,母亲年轻的时候长得俏——路回非常喜欢从其他人那里听来,关于自己母亲的往事。

13年火遍亚洲的韩剧《来自星星的你》都教授离开后,千颂伊百听不厌地要身边的人重复,有关心上人的一切,即使不是跟自己有关也好,路回亦是如此。

她的母亲只有在除夕前一夜回来。厅堂的灯光平行直射,投影出大门的轮廓,每逢廿九的夜晚,路回的母亲跟玩迷藏似的从黑暗中冒了出来,遗落在走廊上的灯光,照亮了母亲,这时的路回最兴奋。平时寂寂无声的情绪,在相逢的一刻喷薄而出,她呼唤“妈妈”的声音,活似发现宝藏而有的亢奋。

正月作兴亲友走动,相互拜年,母亲走到哪里,路回就想跟到哪里。有母亲的地方就是好玩,没母亲的地方就是无聊。

奶奶见状,常会打趣:“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粘着娘。”奶奶她不全对,但又言中了,路回就是小孩,停留在七岁之时的小孩。

不管路回多小,只要她有弟弟妹妹,她就是长辈眼中的“大”。和父母躺同一张床,盖着同一条被子一起睡,从来没有路回的份——因为她有比她还小的弟弟妹妹。

路回有时也想对自己的父母说:“我也想跟你们一块睡。”其实她好像有说过吧,要不然脑中怎会保存有父亲的回答呢。她父亲是这样说的:“困什么啧,这床这么窄,已经挤挤的,你在那不好吗!”似乎没人能领悟,路回那颗小小年纪,小小的心。

听到这话,她能理解同时她也难过,对弟弟妹妹突生羡慕。事后她母亲解释:“这床太窄了,有你弟弟妹妹已经很挤了,晚上睡起来也热,容不下你,若是可以,我会让你睡我身边的。”

路回没有说话,她低头踢石子,但是她点头了,算是回应她母亲的话。她是老大,可没有作为老大该有的觉悟,她依旧想,依旧羡慕,只是后来不敢说出来罢了。

若是父亲起床了,路回就会跑到那张念念不忘的床上去。我想说,为什么“容不下”的,只有她?因为父母小孩多?因为她无法选择的出生时间?因为上天选择了她当老大?

算了吧,时光都过去了,没人会记得这些琐碎的细节,况且那张床也已经不在了。

一到正月五六号,路回与父母相处的时间一开始进入倒计时。属于正月的日子过得真快,小小的路回察觉到时间的飞快流逝,她就担忧起来,正月十号,她的担忧兑现了——父母,没回来几天的父母又要离开了。

很小的时候,她会在黎明的桥头,哭得天昏地暗,奶奶在一旁拉着伤心到癫狂的路回,并安慰道:“你爹娘是赚钱去了,又不是不回来,明年又可以见面的,哭什么。”

明年是多么的漫长,得从今天算起。一年12个月,自己还处在二月,春季是一年之始,要等到对岸的冬季,才是相逢之期——站在春季遥望冬季的路回,她绝望了。

长大后,就躲在被子里流泪。母亲知道她的习惯,就在她耳边轻声耳语安慰她,但母亲不知道,这只会让路回哭得更凶。

有时母亲也会跟着一块流泪,她会说,自己对不起路回,没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没给到母爱,自己日后会补偿路回。

女性比男性柔软,路回的母亲抱着她头亲吻时,路回的父亲就会催促着要赶路。那段时间里,路回每每想起自己近乎病态依恋的母亲,便会黯然泪下,她掉在回忆的凄苦漩涡里,很难缓过来。

现在的母亲时常感慨,生下小弟弟后的月子里没被照料好,使得整个人变了一个模样。说实话,路回没感觉出来,因为她不记得自己母亲年轻时长什么样,她对母亲的印象,就好比冬天里的大雾一样,白茫茫的一片——里面有东西,却看不清。

母亲年轻的时候有张照片。路回小时候看过,现在还有记忆——里面的母亲,留着及背的直发,她走在中洲的河堤边上,对着镜头笑,就好像是对着捧着照片的路回笑。

不知道你们玩没玩过,手握沙子的游戏——手攥得越紧,手里的沙子越少——路回越想记住母亲,那人就越模糊。

她永远记得,在江背小学校门口,下午最后一节颗的黄昏,路回的婶婶推着自行车去她娘家,后座上的儿童椅里,载着她儿子。路过她学校时,停留了一会儿,交代路回一些事。路回站在门口,静静地站着,望着她们母子二人,渐行渐远。

欲要落山的夕阳,从云层流泻一道道光,像众神欢宴的仙乐奏响。离路回越来越远的母子,行走在温暖得能唤起悲伤的夕阳下,那个小孩,珍贵得像块宝。

路回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她多想叫离开的人一声——妈妈。可终究没有开那口,只是湿了眼眶,她怕太突兀了,毕竟是别人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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