尕娃的冬季

尕娃落榜了,回家和他大一起扛起了务农的生计。

整个秋天,十有九阴或雨。阴,就像驴子拉长了个脸,阴沉沉的,整日里不见一丝和蔼神色;雨,稀稀拉拉,总下个不止。

“秋高气爽”的情致没有了踪迹,田地却被绵绵淫雨浇了个稀松。玉米折了腰,豆子涨饱了肚子,就连人们引以为豪的柿子也难于幸免。尕娃和他大出力流汗地从沟沟洼洼中肩挑背扛地收回来,刮成柿饼,期盼着春节时卖个好价钱。熟料在这雨季里发了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那一夜,屋外渐渐风起,门帘儿乱舞狂曳;夜色中竟响起闷雷声——鲜有!风肆虐了一阵,累了歇息了,雨又来了。风雨一夜不曾停息。

尕娃一夜似睡非睡,鸡刚一打鸣,他就起床给牛添草料。雨水落在尕娃脸上冰凉冰凉,要下雪?

灰蒙蒙的天空中,似乎哪位神灵,挥舞着巨手,撕扯着洁白的棉絮,毫无怜惜地抛撒下来。昏黄的院灯光芒下,雪花翻腾着,跳跃着,滚动着,如白鳞之蟒,银色之蛇,扭结着,撕打着。朔风呼啸,雪花像会功夫的醉汉,在空中时而倒下,时而跃起,时而横掠,时而斜刺;又如千媚娇态的美人,不胜酒力,粉着个白嫩嫩的脸儿扑将过来,让人不可躲闪,唯恐闪了她细细的腰肢。

雪花的芬芳把尕娃裹了个严严实实。尕娃索性袒露这脖颈,任凭雪花扑进衣领内,一触及肌肤化成水珠,瞬间被炽热的体温烘干蒸发。这雪花真泼辣,热情!尕娃暗自笑了。

天色渐晓。雪花不再柳絮般地飘飘悠悠,凝重的结晶体,簌簌下落,如盐巴,似白糖。一时间,整个大地一片白茫茫。

毕竟是初雪,来得急骤,停得干脆,丝毫不拖拉。地面似洁白的绒毯上多了污渍,水水浆浆,踩上去,四面溅起,倏尔落下,好比粉面羞赧,逐次消融开来。地皮羞涩地露出一点诱人的肌肤。午饭时分,大地褪去白棉袍,清清爽爽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

尕娃感觉这初冬的阳光比不上春的和煦,夏的热情,秋的熨帖,却带着几分温存。饭后当他再次走出院子时,门前路面上有了水流的歌声。

村子里的人们,粉粉走出家门,三五成群地聚集在路旁说说笑笑。尕娃他大和几个老人一起谝闲传。他们当中一人说,要是在三四九里,落一场雪,来年的小麦就有一个好收成。

这也难说。尕娃他大用大拇指摁了摁烟锅里的烟丝,吸溜了一口。记得有2016年,麦子就差一两天要收割了,谁料想一连七天的连阴雨愣是把全县的小麦下得长了芽。不收不行,雨一空,人们就抢收,收回来的芽麦,倒进猪食槽里猪都不吃啊。

听到这里,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道开了。旋即,人们陷入了沉默。

尕娃望了望他大一伙老人,又抬头看了看太阳,猛吸一口烟卷,烟头亮了一下,吐出的烟圈在他的头顶上盘旋升腾起来。一眨眼,那浓烈的烟气消失在空气中,无影无踪。

你可能感兴趣的:(尕娃的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