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纳兰容若的这句诗,道尽世情人心。
“都过去了”,高云庭这话像是说给故人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
高云庭眼看着镇定自若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沈南星,说道:“你就这么笃定朕不会杀了你吗”?
沈南星淡笑着开口:“草民的生死皇上或许并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她的生死,皇上也不在意吗”?
“你这是要将朕一军”?
“不敢,草民只想在这盘死棋中搏一线生机”。
高云庭在殿中踱着步子,来回大概走了有十几步,最终停在沈南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敢不敢与朕打个赌”?
“皇上想打什么赌”?
“若是你能不用脚在半个时辰内带她从玉和轩出了这皇宫,朕就当你们离开,既往不咎,如何”?
沈南星眼中有波澜涌过,沉吟片刻:“若是输了,草民希望圣上能放她自由来去”。
高云庭好笑地看着他:“失败的人可没有资格和朕谈条件”。
沈南星言简意赅地说道:“好,来吧”!
高云庭看着沈南星镇定自若地起身,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放进口中,脱下自己的外袍拧成一股绳,咬在口中,找了张凳子坐着。
高云庭瞳孔紧缩,声音切金断玉般冷冽决绝:“上刑”。
有两名宫人抬着一个圆形的桶进了大殿,桶盖甫一掀开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沈南星无视桶中的乱形利刃,褪去鞋袜,把脚放进了桶中,然后闭上眼,咬紧了口中拧成一股绳的衣服。
只听嗡嗡一阵响动,从脚步立刻传来一阵剧痛,只一瞬间,沈南星的双脚就被锯断了。
他痛地目呲剧裂,冷汗直冒,却拼命的咬紧牙关,定了定恍惚的神情,勉强控制住自己抖动的双手,出指如电,封了伤口血流不止的穴道,给自己的口中喂了一丸丹药。
然后深呼吸几次,强压下痛得几乎痉挛的身体,把衣服盖在自己的腿上,一开口声音竟带着几丝颤意:“劳烦公公把我送到玉和轩”。
立在一旁行刑的公公偷偷看了一眼圣上,见高云庭并没有开口制止,这才去到门外吩咐人去抬了一副轿辇,几个公公连托带拽把沈南星带上了轿。
一路上轿辇所过之处皆有鲜血流出,密密砸砸地像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流……
坐在轿子里的沈南星,早已瘫软在里面动弹不得。
几个公公的脚程不算慢,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把沈南星抬到了玉和轩。
早有宫人前来通知蒹葭,沈南星要来,蒹葭不知实情,但还是抱着万一的心态等候在玉和轩门前。
过不多时,果然见有人抬了轿子,轿子落地,半天不见有人出来,蒹葭正迟疑轿中人的身份,就见一只苍白无力的手伸了出来。
蒹葭瞳孔猛地一缩,眼神定在那只手中大拇指上戴着的白玉扳指上,那是沈南星一直戴在身上的物件。
蒹葭慌忙走上前,掀开帘子,入目的是沈南星颓废惨白的脸和他歪斜着的身子。
见蒹葭探头看他,沈南星勉强坐直了些身躯,强忍着身体的剧痛,把想要喊出口的呻吟声通通咽了回去:“蒹葭,我……来……接你……快走”。
蒹葭从来没见过沈南星这么隐忍的表情。
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沈南星哪里不对劲,是了,他的腿,蒹葭看着沈南星腿上盖着的外衫,尽管瞧不出里面如何,但是仅从轿中的血腥味和轿内的血迹也能分辨出沈南星伤的不轻。
蒹葭心头酸涩,伸手就要掀起沈南星盖在腿上的外袍,却被沈南星一下子抓住了她伸过来的那手,尽管沈南星的手很用力,但是蒹葭仍然能感觉地到那双手在剧烈的颤抖。
“蒹葭,别看,我已经……没有脚了,我与皇上打赌,一个时辰内带你出宫……我们……时间不多”。
蒹葭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南星,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南星说他没有脚了是什么意思?他的脚呢?
蒹葭极力地在忍,可还是没忍住,眼泪哗哗的往下掉,掉到地上很快被地面吸收,掉到衣服上晕开了一朵花,掉到沈南星的手心里,烫地他心头酸涩。
蒹葭一把推开沈南星执意挡在她眼前的一只手,冲着他怒吼出声:“你再乱动我就刺晕你”。
说完连看也不看沈南星的脸,猛吸一口气,一把掀开沈南星盖在腿上的外袍。
沈南星的脚已经没有了,只有两只脚腕杵在地面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脚腕甚至还有肉沫在伤口处贴着,蒹葭狠狠地吸了几口粗气,把眼泪擦干,迅速从药包里取出银针在沈南星的伤口处扎了数针,然后从袖口处掏出两瓶药粉,不要命地往沈南星的伤口上撒。
沈南星只觉得伤口先是剧痛地难以忍受,痛楚牵扯着他的每根神经,当痛楚达到临界点忍受不住时又减缓了,接着就是逐渐地麻木。
蒹葭做完这一切,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随即快速把外袍往沈南星的伤口上一裹,抽了抽红彤彤地鼻尖,背对着沈南星,带着囔囔的鼻音说道:“上来,我背你出去”,语气果断不容他丝毫拒绝。
沈南星没说话,无声地伸出一只手臂,蒹葭立刻抓住他的手臂往前带,帮他把身子贴在自己的背上。
沈南星的身量本来比蒹葭高出一截,现在沈南星受了伤,尽管没有了脚,趴在蒹葭背上双腿仍然垂到地面上。
好在蒹葭已经把伤口处用厚厚的外衫裹好了,即使伤口拖在地面上也不会再划到伤口。
沈南星本身并不算魁梧,但是压在蒹葭娇小瘦弱的背上就显得沉重不堪了。
蒹葭使出浑身地力气来背沈南星,可还是瞬间就被压弯了腰身,觉得自己的背上像背了一座大山,举步维艰。
蒹葭努力固定好身形向前迈去,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风口浪尖上,有时候还走一步稳不住身形又退一步,就这样走了有十几米的距离,蒹葭一个不稳两人重重的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