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喜欢“倾城”二字。
私心以为若能将整座城倾覆,倒也是一件万世留名的事,至于是千古流芳还是臭名远扬也没有细想。
以往记日记的时候,结尾署名处也偷偷的留过“倾城”二字,好像这样就能拥有倾国倾城的魔力,屹立在城墙的顶端漫不经心的俯视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一切。
如此,依照我对“倾城”的固执己见,《倾城之恋》的由来,应该是倾城的容貌,倾城的浪漫,潮水一般注满了整座城,这样奶油般浓到融化开来的爱恋,怎能叫人不钦羡?
说来,还是天真,就算是浓烈的极致的爱,纵使曾经醉生梦死,也有宿醉后清醒的一刻,只不过,那时候口干舌燥,头痛难耐,记忆零碎便悄然入室。
再炫丽的回忆也不过瞬间烟火,消逝得有些猝不及防。
2
白流苏在白公馆排行第六,倾国倾城的美貌,那娇脆的轮廓,眉与眼,美得不尽情理,美得渺茫。
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身无分文,备受亲人的冷嘲热讽,看尽世态炎凉的她,也是不会就这样草草找个人,打发了下半辈子的。
她想要的不是那片刻的火热,而是永远的栖身之所。
最好,这容身之地还有些经济基础,那就再好不过了。
相反,范柳原可不是宜家的人。
离异多年,还有几个孩子,但是都不在跟前。居无定所,女朋友不下一打,但是没有一个能真正走近他的心,见他多了女人在他跟前耍的那些小把戏,不拆穿才好玩。
或许即使有那么一两个曾经心动的女子,权衡利弊,还是舍了吧。
毕竟一纸婚书,又多了一份责任,以后在外面玩起来也是拖泥带水,不畅快。
他是一匹脱缰的马,一出场就不停地辗转于英国、新加坡、马来西亚、香港、上海……然而,天下之大,却没有一个是他真正的家。
这都是外人所看到的表象。
外衣一层层的剥开,纵情声色的外表之下,他又是一个孤独地寻找真爱的人,表面看似无情,实则内心潜藏着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神往。
似乎他游戏人生的态度不过是他面对荒唐、庸俗、市侩以及虚无人世的一种反抗和挑战。
作为社会的叛逆者,他不为世俗所拘,仿佛是贾宝玉的借尸还魂,穿越了时光隧道从晚清到达民国,然而世道无情,他的滥情更带着对世情和女性的讽刺和调侃,犹如故意而为之的“恶作剧”。
3
这样的两个人碰上了,也够一出好戏。
《倾城之恋》便如同山水画上的黑墨,不小心滴上一点,无法阻挡也没法阻挡,蔓延开来,黑烟滚滚,红了一片,倾覆了一座城。
两人初见在白家七小姐的相亲宴上,范柳原是男主角,女主角自然不是她,她只是陪客而已,毕竟没有几个人会愿意为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张罗。
没有七小姐宝络的娇羞,她舞蹈娴熟,举止大方得体,偏偏没有看上七小姐的范柳原看中了当时不被人放在眼里的流苏。
香港浅水湾酒店,毗邻而居,相处多时,都有好感,却也各怀心思。
仆人叫她“范太太”,她只是抿嘴而笑,不反驳。范先生,则故意轻声在她耳边说:“你要对得起这个称呼哦!”
流苏不去沙滩,毕竟她认为到了沙滩,两人的关系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可进可退的自由。
回上海的前一晚,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电话那头:“我爱你”,接着悄无声息,她以为那是梦。
那不是梦。
那是他的试探。
感情里,谁先跨出第一步,谁就输了。
情场老手的范先生怎会不知道,既想征服她,又不想让她成为他的束缚,他故意拖延着。
流苏对他开始就出于戒备状态,她盘算着,如果就迁就了他,以后她的地位就会更被动,不但前功尽弃,以后更是万劫不复了,从此连可以跟人谈判最重要的筹码也没有了。
4
一年后,再次相见,还是一样的酒店,一样的房间,一样的月光。
只不过,她的心不再如此坚守了。
他说,要远走。
可能会回来,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
她不敢问。
她绝望着,说到底这场战争,她输的很彻底。
离别之际的战争一触即发,香港城已然轰炸的面目全非,在他们身后香港陷落的宏阔背景,就是他们之间某种关系的隐喻。
亦如流苏与柳原之间特殊的战争……
男与女之间的战争,生与死的战争,爱与恨的战争,人性的战争…..
可笑可悲处在于,两个难分上下、同样聪明而自私的男女,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斤斤计较着自己的得失,绞尽脑汁的算计,期期艾艾的强迫着对方,却在这相互的斗争中萌生了爱情。
生死一线,他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不顾生命地去顾她安稳。
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
他们把彼此看得透亮,仅仅是一刹那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的活个十年八年。
结婚登记的路上,柳原说:“鬼使神差地,我们现在倒真的恋爱起来了!”
流苏道:“你早就说过你爱我。”
柳原笑着回应:“那不算。我们那时候太忙着谈恋爱了,哪里还有工夫恋爱。”
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
生死面前,一切都透亮分明起来,我们终于有时间有心思来细细的审视自己的内心,最原始的,最真的,最纯的都在这一刻自然涌动而出。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幸运的是,那一刻他们的清醒的还不算太晚。
放下头脑,用心就够了。
愿我们不要等到真正告别的那一天:蓦然回首,那人却早已不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