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史》载:梵天,梦幻之地,破境者,可得混沌之力。东神界年轮盘预言:破梵天之境者将无我无心,无法无天,超脱于万物。无上术法《两仪》与《四象》开篇道: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然,无梦则归一。
自混沌初开,天被神佛占领,统称九天神界。大地一分为三,东为凡世,多平原之地,诸王割据,战火不歇。西称妖魔道,群山环绕,妖魔作祟。地下有地狱,血光蔽日,极阴极寒。
每逢千年,九星联珠,梵天界门大开,人妖鬼神集结,号称神会,踏进界门,寻混沌之力。传说,千万年来,无人生还归来。
《轩辕史》载:轩辕历十万四千五百年,昊天统一东西神界,平息神佛之战,被奉昊天上帝。轩辕历十万五千年,其《血祭》之术破梵天之境,世人惊。
传说:当人妖鬼神迷失在梵天之境时,一道血光打破了它,界门关闭,梵天之境消失。而昊天背后生长出三对羽翼,由光、影、幻三元素幻化。千尺高空,昊天三对羽翼的光芒照耀整个天,他得到了混沌之力。但那三对羽翼似乎排斥昊天,吸干他的灵力,并抽离了他的身体,而昊天上帝——死了。
有人说,梵天杀了他。
有人说,他是自杀的,天地第一人没了追求。而没追求之人,活着也无趣。
还有人说,他没死,因为那三对羽翼化为三道灵气,不见了。传说只要得到三羽之鲜血,施展《血祭》之术,可破梵天之境,一窥天机,得到混沌之力。
所以那三对羽翼,令诸神垂涎。
轩辕历十万五千九百五十年——
我是神,是和光一体的神,无名无姓。
西远认为有光的地方就有我的存在,他羡慕我与光同在,能借光而感受世间的瞬息万变。
我告诉他,光的观察之力只局限于我灵力之下的人神妖魔,但实际我的视野无处不在。
我知道我的缺陷,光超越地平线的那一刻我庞大,而黑夜降将我的力量减半。
大概神都有这个臭脾气,我不承认我的不完美,一个凡人都不容忍,何况神。我是完美无缺的,我始终这么相信。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天际陨落多少繁星,神界北边滚滚的天池水逆流几回天。
我看到寸草不生的岚沙谷被来去无痕的时间磨平了棱角,独有的刚毅和固执在漫长的孤独等待中损耗殆尽。睡瑶宫里曼陀罗花的爪牙从谷口渗入谷底。一生不能降落的迹鸟盘旋在岚沙谷的天空上用象征繁盛的歌喉没日没夜清唱。九天神界之下的人间不断改朝换代,火光通明的战场积聚的血液足将无边无际的天池盛满。奔腾的马蹄、飞舞的利剑、喋喋不休的厮杀、铿铿强强的羌笛,它们和天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遥远。
西远厌倦了神界的一成不变,而这里和死没什么两样。
他埋怨:“轩辕大陆下的地狱才是真正的天堂,这该死的九天神界挂羊头卖狗肉,枉称修行乐土,简直是一座巨大坟地,葬了神。”
西远的脚步很轻,他一点都不想沾到脚底下的祥云。如果遇到逃窜的祥云,他会大发脾气,立即地用神术打散它们,并且口中不断地骂道:“阴魂不散,就不怕老子一巴掌拍死你们这些脏了吧唧的臭东西。”他没有用巴掌,用的却是厉害千百倍的神术——《鬼影重重》,千只影子,像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力压泰山之势,十分壮观。
但西远每日站在千树顶端低头俯瞰,看到的是他痛恨的祥云。西远总这样,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他的解释是:“你看,咱们每个生命体都由个性驱使本能,这样说对你有点深奥了,你听不懂。我讲通俗点,这是我个人喜好,就好比猫吃鱼,狗吃屎。”
我:“......”
西远的千树长的飞快,因为他的眼泪在滋润千树的成长。
而对于千树,眼泪无疑是最好的补品。
过去六百多年里我没有听过管乐,没看过婀娜的仙舞,凡人憧憬的歌舞升平的天上人间不过是一场美梦。悠长的岁月里我和孤独为伴,坐在崖楼之上望着东升西落的太阳,望着与太阳相依的月亮,望着数也数不清的繁星一颗接一颗地陨落。
我想,何时我能和坠落天际的流星一样结束这段看不见尽头的旅程。
我醒了,我是神,是光,我配不上幻想。
西远说,他要变强,轩辕历千年一届的“神会”只剩下不到五十年,等到神会那天,他要赶赴梵天,要么打破梵天之境得到混沌之力,摆脱神界的管辖,要么一睡不醒。
我听过西远的话沉默许久,我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无记忆,过去是什么,我一无所知,除了神界,我再记不得任何地方。只从他人口中听到有关凡间、妖魔道等地发生过的光怪陆离的事件。
西远口中提到的梵天是一座死亡之城,《轩辕史》中描写梵天:血液白骨堆起山河,狂风闪电奏响华丽之章,死亡之气弥漫,了无生机。每逢一千年,通向梵天的界门就会开启,前往之神络绎不绝,他们幻想打破梵天之境得到混沌之力,而有些人却只求一个梦。我想,这世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界限本就无从判定,而身处幻境之中又何尝不是一个世界?
无人知道《轩辕史》由谁记载,只知每个千年他便更新一章,而九天神界的神似乎没一个活过两千年,所以轩辕史在我这里被证实了两千年。
一到凡世秋分,千树就会落下红色叶子,碰到祥云就化成水。那是西远的眼泪,有鼻涕的混合亦犹未可知。
而西远看到千树落叶便大骂道:“千树你真像个娘们,哭哭啼啼,没完没了,诚心恶心老子是吧。”
但千树老了,因为我的崖楼也经不起岁月的摧残,崩溅出了凹坑和裂缝。我依着崖楼,崖楼坐落在无边无际的云层里,我想笑,笑自己的悲剧,可整张脸都僵硬的像块石头。我想像西远一样哭一场,想象自己趴在崖楼窗边,望着太阳和他的妻子月亮、他的孩子漫天繁星道:你是谁?你快乐吗?
我使上最大的力气抽泣,而我是光,我流不出眼泪。
黑暗涌动,远方传来清脆的风铃声,眼前诺大的空间一点点坍塌,仿佛万物都不存在,我渐渐被其吞噬掉。
我竭力地回想过去,但脑子里只有神术启动的符咒缠在一起。
我问西远:“怀念过去吗。”
他在凛冽的风里站立,一张算不上英俊但却无比坚定的脸对我微微一笑,黑色的长发飞舞,似乎每一根都有着无尽的沧桑。
他刻意抬高嗓音:“老实说,你是不是偷偷看了凡人太多生死离别,也跟着多愁善感起来了?我真有点忍不住我这犹如海洋般泛滥的善心,开始同情你的职位了。对伟大的影帝我来说,过去不用怀念,老子早忘了。”西远大笑,长发遮住了他的额头,祥云环绕在他身旁三尺开外旋转,发出“赫赫”响声。
我羡慕西远,没什么能改变西远的不悲反乐的心态,就连时间和寂寞也不行。凡世告诉我,越喜欢嘻笑之人,越是内心有着伤痕。
迹鸟总莫名闯入我的视线,它让我想起神界里因争斗而起的杀戮,因杀戮而死去的神,他们模糊的面容、浑浊的声音久久浮在我的眼前散不去。
时间冲淡了生命的进程,而苍老的回忆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溜走,剥夺了我的过去,随着年轮盘转了一圈又一圈。
我的记忆回到和西远一同踏入神界大门的那天,他得到了影的力量,而我成为了光法则的掌控者,天帝手下第一人的封神迹宸问我:“告诉我,你会忘掉过去重新开始直到永远,对吗?”
我不记得我的回答,印象里,迹宸冷冷笑了,笑声诡异,就像曼陀罗花渗入岚沙谷一样渗入我的身体里。
西远回答了同样的问题,他说过去对他来说无所谓,他会忘掉,但不是现在,未来的某天他的记忆模糊到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便忘了。而永远,他没去想过,也懒得想。
但我知道,有些痛会痛的刻进骨子里,而神的骨头万年不腐。
迹宸完成“葬生仪式”,《天律》规定:新晋上神,若取而代之,继承元素力量,须葬掉自己最有价值之物,为上任哀悼。
我和西远如愿地成为了神。
我曾问迹宸:“你的过去是什么?”我并不奢望他回答,他是伟大的封神,沉默是他用来统治的一种手段。
但他不回避地告诉我,他于妖魔道降生,那里遍地奔跑的妖兽横行霸道,奇形怪状的花草树木从生,他没有同伴,是妖魔道的异类。
他说,他离开妖魔道的那天,黑色的曼陀罗花盛开染遍江河、统治旷野,他永生难忘。
他的永生,可能真死不了。
曼陀罗花,见过的人厌恶它血腥的气味。
位于神界西边的岚沙谷,过去狂风咆哮,炼沙满地,如今逐渐被黑色的曼陀罗花替代,就像黑色海洋。
迹宸见到曼陀罗花疯狂蔓延的速度,嘴角微微裂开,诡异地笑了,紫金色的赤龙袍上迅速地爬满黑色的曼陀罗花。
我不理解迹宸热爱曼陀罗花到了何种程度,甚至它可以侵犯迹宸所有领地,包括他的身体,那代表封神圣洁而不可侵犯的尊严。
西远解了我的疑惑,他嬉笑道:“小黑花是那家伙仅有的乐趣,他已丧心病狂失去理智,换作我影帝,打死也不会和一群黏糊糊、满身腥味的恶心之物呆在一起。”西远继续吼道:“打死老子也不干!”
爱吗?我问自己。爱无界限,它可以改变人的性格,使人丧失理智,可以让人无所顾忌放弃所有,包括生命,它越过时间、沼泽、城池,越过神界划破羁绊向你靠近,而你无以割舍。
西远的千树就和它的名字一样,上千棵参天古树相连一体,枝繁叶茂,郁郁青青,看上去可以捏出一把水来。
我站在竹青色的树叶堆叠而成的圆台上问西远:“两百年的期限已过,按照我们当时的约定,你要告诉我你来神界的缘由。”
“因为力量。唯有掌控强大的力量才能脱离束缚,保护我想保护之人。”西远这次毫不逃避地回答了我,却又轻描淡写。
我有力量,但不知它可以用来做什么......光束缚住天边迹鸟,它温顺地停靠在我的肩膀上,发出高吭明亮的声音在这片以千树为中心的广阔林子里回荡着。
迹鸟一辈子只能不断地飞,累了就睡在风里雨里,安歇在他们信赖的肩膀上,而它们一旦落地就会死去。
我忍不住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迹鸟一身纯白柔顺的羽毛。它仿佛欢乐模样地点点头,然后深情张望,眼中洋溢着满足,眼前再次浮现出一直在我识海里的黑影。
她在笑,声音像的清泉流水般悦耳。
那个人,是你吗?为什么你一出现,我的世界顷刻间就成了水火交织,那灿烂的火花来不及躲避,就被水无声熄灭掉。
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