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一家拉面店!”小宝指着路边一家兰州拉面馆,说认得招牌上的字:“拉、面。” 他说:“拉,左边是手,右边是站着的人,面是人的一张脸。合起来是拉面。” 想不到,从前给三年级的哥哥讲的说文解字,他这个幼儿园小班的旁听生反倒还更上心,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我先后在上为大宝写过五十多篇说文解字的文章,现在收录在“语文同步说文解字”文集里。2017年5月文集停更。9月,央视的“开学第一课”的内容中设计了汉字溯源的环节,讲述了“汉字叔叔”的故事。要不要重启这个系列?思考再三,我还是选择了暂时搁置,直到昨天,小宝的话又一次触动了我……
先从“面”这个字说起。
面,确实是象形的人脸。有两种说法,一种从甲骨文来看,中间是一只眼,外加一个框表示是眼睛四周,从现在的字形也似乎能看出中间有个“目”字;另一种说法认为面是从“自”字演化来的,“自”的象形表示鼻子,所以,脸是鼻子的四周。
两种说法都有道理,在意义上,也都能解释得通。从小篆的字形看,后一种说法更合理些。在现在的字形上,目和自,相差只是一笔,它们可以衍生出:鼻、首、眉、看、眼、盲等字。所以,选择其中一种或两种来解释这个“面”字,我觉得都很好。不仅从认一个字举一反三带出数个衍生字,还可以连带认识身体相关的其他字:耳、口、身、爪、手、心等等,这些字又可再次衍生更多的字,就像廖文豪出版的《汉字树》系列中做的那样。
但是,小宝认识的拉面的面,却和眼睛鼻子都扯不上任何关系。拉面的面,其实是从“麺”简化而来的,麺被去掉了表意的“麦”字,保留了表音的“面”字。而且,“麺”本身也是后起字(详见《王力古汉语字典》),最初应该是写成:麪。
《说文解字》:麪,麥末也。从麥丏聲。
把麦子磨成粉,称为:麪。麥变成了麦,麪变成了麺。有时候我们还能看到一种写法:糆。《正字通》也认为这是麪的字的俗体字,姑且认为是吧,单纯从简化的角度来说,如果把麪简化成糆,保留了表意的元素,是比和“面”混用更为合理的。
幸亏小宝还小,他没觉得一个人站着去拉一张脸有什么问题,反正是认得拉和面字,合在一起就是大人们口里说的拉面,从实用主义的角度来看,也已经足够。但是,我仍不免想深一层。
虽然“汉字叔叔”站上了央视的舞台,但他之前的故事,在网上去找找,就会发现“汉字、疾病和贫困,是他20年里,最忠实的三个朋友。” 他甚至一度连在中国逗留的签证都遇到困难。央视上热闹了一回,但目前在主流的体制教育中,大部分人的认识中,说文解字的价值被严重低估了。
小学语文课本上,生字只是要求会认会写,顶多是讲一讲偏旁方面的知识,而对于字源的讲解,简体繁体的变迁,背后的知识,几乎完全是空白。学生的学习方法除了死记硬背,别无他法。其实,构成一个字的部分之间的联系大多是有迹可循的,内在有清晰的逻辑,了解这些,无疑可大大提高学习效率,而其中蕴含的丰富的百科知识,则可开阔学生的视野,提升学习兴趣。
我在《汉字里的思维(三)》里推荐的“澄衷蒙学堂字课”是很有代表性的,这套书可作为小学生家中常备的工具书。虽然不能取代字典的作用,但你从任何一个字出发可以对前后关联的字词和知识都有所了解,这是当前以拼音为序的字典和词典做不到的。
另一方面,一些人尤其是某些教育机构,又片面夸大其作用,无视汉字演变过程中的出现的字形和字义的突变,误导了孩子家长。有些学者可能是过于急切的想透过说文解字把他心目中的传统文化灌输给孩子们,在文字上的讲了太多的道理。更有一些人借题发挥把汉字简化赋予某些政治意义。这些人表面是在推广说文解字,实际上是在添乱。
当前最需要的是根据现实生活的需要,统计出高频字,然后按照字的难易程度,结合孩子的年龄和认知特点,编写出分级的字课教材。形式上,面向学龄前应制作成绘本故事。小学低中段则作为语文园地的组成部分穿插在教学中。小学高年级可开展《汉字树》形式的专题汉字课,设定项目范围让孩子去探索汉字的联系和演变的轨迹,提升思维能力。
资料记载,《澄衷蒙学堂字课图说》的创制,得益于二人:一位是“澄衷蒙学堂”的创始人叶澄衷先生(1840~1899)。叶先生是清末沪上巨贾,“五金大王”。热心赈济、救贫和办学,创办“怀德堂”、“忠孝堂”、“义庄”等慈善机构,晚年倾巨资创办“澄衷蒙学堂”。对教育事业贡献良多。一位是澄衷蒙学堂首任校长刘树屏先生(1857~1917),他运用博古通今之学问,倾力编撰而成此书。刘先生书文俱好、能办事,民国后隐居不出。
光是资本和知识的相遇无法成就这一番事业,更重要的是对传承中国文化的担当。现代的叶澄衷和刘树屏,你们在哪里?我在等待着,如同等待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