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003 · 儿时年味|逝去的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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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去村里社区办事,听到社区广场想起了久违的唢呐和锣鼓声,春节却并没有到来,想必是哪家有红白喜事。来送钥匙的母亲一脸平静的说,你才娃爹走了。当时鼻子一酸,心里咯噔一下,眼前的音乐和记忆中热闹的春节相互重叠,分不清哪里是真实哪里是记忆。响彻云霄的锣鼓,唢呐,笛子,又带我回到儿时春节的年味。

在水泥厂进村以前,家乡还保持了原始村落的风貌,一条小溪横穿村子中央,春夏季流水淙淙,秋冬季断断续续。小溪旁是村子通往国道的泥土路,从村尾到村头曲折坑洼的贯通几千米,我们叫便道。几代人的踩踏,进化出坚硬的路基,光脚踩上机动车压过的车辙,遇大雨冲刷就和成了泥浆。小溪两旁有水田,在春夏季里,各种庄稼和花草的香味扑面而来,金色田野里洒满了蜜蜂,蝴蝶和孩童的欢笑。夹着便道两旁是依次抬升的丘林地貌,葱葱拢拢的庄家和房屋一直没过远处的视野。国道与小溪呈垂直状延伸,是村子与邻村的分界线,把村子团团围住。房子沿小溪两旁的地势不规则的排列,每家门前有几十到几百平不等的院坝,院坝两旁是遮阳的棕树,菜园。

腊月里的年味是先从孩子中蔓延开,大人们都忙着筹备年货,打扫屋子,缝洗新年被褥,添置家具柴火,无暇顾及孩子的世界。村里年纪大的孩子就是孩子中的头儿,每年腊月里也忙的不可开交,他们要组织一年一度的儿童文艺节目。那时没有服装道路,没有胭脂水粉,表演的都是"干货"。唱歌就凭一副空嗓子干嚎,跳舞也是随便一身衣服就上台。报了名的孩子,精心准备几个周,白天在家里悄悄练,晚上约小伙伴儿们还聚在一块儿交流,俨然一副参加顶级赛事的紧张劲儿。比赛在晚上举行,选了某一家宽敞的院坝,参加活动的人都围成一个大圆圈,来凑热闹的也围在圆圈的外面。只有表演节目的人才有资格站在圆圈的正中央,一位大龄哥哥来宣布比赛开始,由几个组织者现场评比,只从参赛节目里主观评比,选出获奖者。奖品是大家凑钱购买的钢笔文具,这些文艺节目简陋粗糙,却是孩童时填充记忆的养分。

文艺汇演以后,孩子们盼望的是村头公映的电影。这是村里砖窑厂赞助的,砖窑厂是村里几个年长的街坊合办,砖窑厂就地取材,挖了农户的地,用泥土烧成红砖出售。有了砖厂,村里劳动力就很少出外务工。那些年的乡镇企业效益好,这些合伙人成了村里最早一批有钱人。砖厂每年收入不菲,每年腊月底就从城里请来电影放映员,在村头连续放上一周电影。每到腊月底,小孩们就到处打听放电影的消息,今年还放电影不,在哪里放。这些消息一般都是村里的大哥哥最先得知,并在孩子中散播。在放映的那天,村里来了两个骑摩托车的城里人,车后拖着几个大箱子。选中场地,他们在院坝里摆一张桌子,从下午四五点就开始准备,在院坝边沿的两个大树之间挂起一块"大床单",从别人口中得知那就是荧幕。小孩子眼里泛着光彩盯着荧幕看,一溜烟跑回家里拿了小板凳来占好位子。七点多,冬天的晚上已经朦胧黑,只见两个陌生人抬着一个金属架子从人群走过,在正中对应着荧幕的地方停下来,架子的顶端架起一个会发光的东西,光线一直射到荧幕上,荧幕被点亮,孩子们激动的大喊起来。放电影的人都坐在院坝最后面抽着烟,嗑着瓜子。电影九点开演,在大树背后的两个巨大音响先发出山崩地裂的声音,听到巨响的人们向院坝聚拢,不一会儿功夫院坝就围得滴水不进,住户的门槛屋里都挤满了人,有站凳子上的,有趴树上的,还有爬电线杆上的,来晚的小孩全都坐在大人的肩膀上。电影开始序幕了,所有人都静悄悄,一动不动的盯着荧幕。电影会一直放到晚上十二点,中途饿肚子的折回家里蹭点饭,急匆匆又跑来。结束时夜正深,个个眯着眼缩成一团,吐着热气,意犹未尽的伸懒腰打着呵欠,一摇一摆的折回家。

乐队这个词是在上学以后才得知,但村里的鼓乐队是先于我意识存在很多年,或许有几代人相传。鼓乐队是三十晚上一道独特的年夜加餐,农村的新年是从腊月里就不出外务工,不下地干活了,杀猪宰羊一直忙活年三十。吃过团圆饭的六七点,响彻天的锣鼓唢呐声把新年推向高潮,带头的是房后多才多艺的才娃爹,精通二胡,唢呐,竖笛,腰鼓,手风琴以及各种伴奏乐器,是远近闻名的唢呐队负责人,农闲时为方圆百里农家红白喜事做演出。还有后院兴长爹,虽不是专业乐器演奏者,但性情开朗,活泼好动,自己能捣鼓乐器,其他的长辈也纷纷跟着出动,锣鼓声一响,村里大龄的哥哥和小弟也都陆续加入队伍。这样的队伍可以延伸十几米,后面跟着的都是看热闹的老人小孩。鼓乐队挨家的敲响了家什,走到哪就进哪家门,这主人家一定都笑呵呵的迎接,拿出瓜果点心款待,爱热闹的会放出一挂炮仗迎接,丰裕的人家在临走是每人会塞上一包香烟。如果哪家主人太抠门,他们就故意捣鬼,锣鼓声会加大份量的响个不停,跟在锣鼓队后的人群都也善意的起哄,直到有所表示才满意离开。这样的活动会一直延续到晚上十一二点,饿了就顺道在哪家摆上酒菜填饱肚子,笑声,闹生,锣鼓声,鞭炮声在年夜里混成一片。

锣鼓队刚闹腾完,春节联欢晚会就开始了。八九十年代的农村,电视还是稀罕物,邻居之间只有平坦的院坝相连,春节期间门都不上锁,电视不是家家都有,即便后来逐渐普及,大家还是习惯了几家人围坐在一起烤着木炭火看春晚,边看边说,边笑边吃。家里的男人们在客厅摆上一张桌子,四五成群的打纸牌。晚上都热火朝天的谈天说地,完全忘了电视节目内容,只记得几张熟悉的节目主持人,节目内容以唱歌,舞蹈,杂技,小品相声为主,爱时尚的家庭,过年前几天把墙上贴满了港台明星画。春晚的压轴节目一般都是语言类节目,小品相声,那些年熟悉的面孔里有陈佩斯,冯巩,郭达,蔡琴,赵本山,熟悉的面孔就是春节的符号,陪伴大家一年又一年。

1997年,全国各地工业园区盛行,村子被市政府列为市上唯一生物工业园区。不到三年,村子的西坡被水泥厂征用。那些低矮处的水田被铲土机填平,水泥厂建成以后,白天黑夜发出山崩地裂的噪音。小溪被挤压的剩下一条缝隙,流出的是水泥厂排出黑色浑浊物,后来渐渐被填平。小溪两旁都被丢弃机械设备和厂房占据。过年的时候村里已经没有往日的喧嚣。征地以后,大家过年的方式发生了一些改变,每家都一点积蓄,平日里也因为补偿的利益分配摩擦不断,大家反而有了隔阂。门后的才娃爹已经好几年不出外演奏,闲暇时也在院坝的椅子上摆弄自己的二胡。兴长爹因为家庭矛盾郁郁寡欢,其他的长辈继续在砖窑厂干活。哪些曾经组织文艺活动的哥哥已经是村里的干部,过年时,每家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关门闭户只在自家里乐享天伦。

2015年,村里土地房屋全部被征收,全村人搬进了宽敞明亮的住宅楼。欣欣然过上了城里人的年,腊月里过年的时候依然喧闹,年味已经浓缩成小区街道上没脚底的鞭炮纸,腊月里大家都想被关林笼子里的鸟一样,缩在厚实的门窗里个忙各的。下了楼梯也是坐上车一溜烟走了,人们相互打招的机会少了。

年前回家的时候,听母亲说后院的兴长爹因病已不在了。于是哪些留在脑海里记忆一点点在崩塌,儿时的年味伴随着上一代人的离去就这样退出舞台。放眼望去,村里的旧房子全都被踏平了,看不到小溪,分不清水田和坡地,一年四季也看不到鸟语花香。哪些在土地上时代忙碌的身影渐渐消失。只有工厂的机器声巫自鸣叫,哪些承载历代农民的土地上,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儿时年味的记忆如同雨天里遗忘角落里的破二胡,浑身斑驳散发着湿霉味,在风雨里腐烂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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