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国兴废，一战而毁

期末的日子总是让人觉得风雨飘摇。承平日久，民不知兵灾之祸的时代，突然接到敌国的战书，说道「三日后黄海开战」。恐慌？紧张？痛苦？那些都放在一边，先准备复习。

作为不点名的课，模电总是让人没有学习欲望。在上课期间，我无数次地吐槽这一门课的无理：为什么计算机专业的学生要学习三极管和运算放大器？电气和自动化专业的同学们学习这些应当是当仁不让的，但是我们可是「抽象」的产物，怎么也来乖乖接触物理真实了——当然我心里清楚，这种话只有考试成功的人才有资格说，否则也无非是一个没有能力的人在自怨自艾、自我安慰罢了。现在来看，还是好好学习吧。

毕竟没有怎么听课，想要学起来还是蛮费力的。拿着教材，拿着复印的往年考试题，拿着指导书，一点点看，来回阅读。第一章看完了，第二章不会；暂且跳过到第三章，然而第三章用到了前两章的知识。第二章的暂且不论，第一章的这个是什么意思来着？返回去看看。啊，原来第二章也用到了这个，懂了！好，继续……如此循环。

夜晚渐渐降临。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自习室，现在渐渐透得过气来。作为期末的时候通宵的自习室，现在也和我一样做好了亮灯到次日的觉悟吧。敌人的弱点越来越暴露出来，我方的火力渐渐增强；瞄准，射！敌舰沉没一艘！还有500艘……简直超过了全盛的美国海军。坚守的几个人，想必也都是和我一样感觉复习不充分的人吧。

复习得口干舌燥，出去接杯水。出了门，一股温暖的空气拥抱了我。自习室的冷气还真是够充足的。抗击着暖流中氤氲这的睡意，接满水赶紧回去，让冷气清醒我的头脑，接着复习。

时间流过。认真的时候，时间在书卷旁流过；懈怠的时候，时间在脚边流过。但是，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应当尽全力调整流向，让时间裹胁着知识流向我的大脑。奋斗！努力！加油！

可是，人毕竟是人。头晕，酸胀，干渴，乏力。这都是自然之理。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了。还赶得上吗？出去喘口气，看到血红的天空。这表示什么呢？

终于，决战的日子到了。小睡半小时以后，准备迎接着来临的胜利，或者死亡。「皇国兴废，在此一战」，这文字出现在脑中，呢喃出来。虽然时移势易，但是这句话在此时此地也能反映出某些真实吧。接着给自己鼓劲，我默念，「余致力国民革命四十余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积四十余年之经验，深知欲达到此目的者，必须唤起民众，及结合世界上愿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

背不下来了，也没必要都背下来。迎接考试吧。

发了卷子，发现还是蛮简单的，基本都看过。一道一道做下来，等到最后一道题，居然时间还颇有余裕。怀着兴奋的心情，返回开头开始检查。我仿佛吹着珍珠港的海风，看到面前被摧毁的大舰巨炮，和同伴脸上的笑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监考老师喊出「收卷」！我心满意足地把卷子哗啦哗啦翻开最后一次，准备上交。

叠起来的第二页上，有一道空白的大题。

我的脑海轰的一声，整个人热起来。

颤抖着双手，我瞪大双眼看这道题。确实，在这一瞬间我回忆起了三十分钟前我见到了它，由于一时没能解出来就先行跳过，等后面做完了再说。然而随后没能想起来，仿佛被封印住的大脑兴高采烈地吹着珍珠港的硝烟味，却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身处中途岛。

控制着猛烈而略显失序的心跳，压制着颤抖的双手和轰鸣着的大脑，我看起了题目。老师就在两排以后正在收卷子，而这道题是我半小时前没能一时解出的。时间只有不到三十秒，来得及吗？「皇国兴废，在此一战」，我不听使唤地嗫嚅着。

三十秒，二十秒。十秒，五秒。

交卷了。

奇迹没有发生。毕竟，奇迹不是能奢求的。

这过于戏剧性的场景击昏了我。在不到三十秒时间里，我理所当然地没能看出这题的任何线索，胡乱地写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文字，仿佛在这三十秒内用颤抖的双手按下电钮，雷击处决了自己的赤城，再无可奈何地站在了东京湾旁边的密苏里号，亲手签下了投降书。

皇国兴废，一战而毁。

通宵一晚上的疲惫涌上来。惊讶、痛苦、疲劳、脱力、干渴，所有的被强行忽略的负面感受一拥而上，占据了全部的大脑运转。我木然坐在考试的椅子上， 极慢地逐件收起我的物事。仿佛在密苏里号上，最后试图极慢地、优雅地盖上笔帽，不情愿地鞠躬。

然而，再怎么不情愿，一切都结束了。我仿佛看到了佩里将军的星条旗，和四周盘旋着的海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