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非马

我知道……

我其实知道……

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把白马遗忘。

无人会知道,那匹白马,曾伴随我进入梦乡。

有一天我也会忘记,我有多挂念你。


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喜帖上写着:

新郎:褚恩,新娘:周宜。

酒店的大屏幕里放着你们俩的故事:相恋八年,从17岁到24岁,从高二到婚礼。

每一张照片都充满了甜蜜的回忆。

主持人说:“这是我见过的最圆满的爱情。”

我忍不住笑了笑,主持人又在念官方的说辞。

而后我看着你们俩对视时眉眼里的笑意,默默地想:这确实是我见过的最圆满的爱情。

我发了好久的呆,忽然听到你说:“我和周宜还想感谢一个人,她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她见证了我们的爱情所有的经过,她就是——马、汝、祎。”

我笑着不自觉地在一群人的掌声中走上了台,拿起了话筒的那一刻,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看着你真诚的目光、看着周宜温柔的眼神,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我说:”我这个人不太擅长说话,嗯……我和新郎新娘从高中起就认识了,他们一个是我高一时的后桌,一个是我高二高三时的舍友,我们也很幸运地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我和他们的关系一直很不错,在我眼里,他们一直是非常恩爱的一对,我希望他们会永永远远恩爱下去、白头偕老。”

所有的话都是脱口而出的。

掌声再次响了起来,我把话筒还给了你,急急忙忙下了台,周宜笑着跟你说,“我们汝祎还是太紧张了。”你点点头,故意严肃地看着台下的我说:“马汝祎,你得改改你这毛病,不然怎么找男朋友呀,我们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我说好。

那一天,我没敢喝太多的酒,喜宴后独自打的去了天桥上,吹了一夜的冷风。

我想,或许这世界上,只有我和许翩婉知道,我——马汝祎,是那么深切地暗恋着你。我的暗恋比你和周宜认识的时间还长,我却从不敢告诉你。


我们的相识,是从高一那年开始的。

那时我的同桌叫做许翩婉,开学的第一天,等待老师分配好座位后,她坐到了我旁边,黑色的长发、明亮的眼睛、精致的五官,她从一进教室开始就是全班同学目光的焦点,我也忍不住偷偷看她,承认自己有生以来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生。

班主任讲完了话,许翩婉戳了戳我的手臂,“你好,我叫许翩婉,翩婉的意思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因为我妈是个舞蹈老师,所以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她就希望我跳舞跳得好,因为她以前参加什么国家比赛没被选上,她想让我给她争争气,我才不呢,天天节食都快饿死我了。”

我点点头,许翩婉眨了眨眼睛,她见我没什么反应,又戳了戳我,“你怎么不介绍介绍你自己呢?”

“我,我叫马汝祎。”

“马汝祎?有什么含义吗?”

“祎的意思是美好,爸爸给我起的名字,他希望我像妈妈一样美好。”

“哇塞,这名字真的很美好哦。”许翩婉竖了竖大拇指。当我再次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和褚恩侃侃而谈了起来。

那时是我第一次见到褚恩,清秀的大男生、明朗的笑容,他正笑着看着许翩婉,我觉得他的眼眸很好看,像是有星星闪闪的碎光在里面。

许翩婉突然拍了拍我的肩,“来,褚恩同学,跟你介绍一下,我同桌,马汝祎。”

褚恩朝我笑了笑,他的样子很有礼貌,但他眼里的碎光却好像不见了。后来我才明白,他的眼睛之所以那么好看,是因为他眼里的人的是许翩婉。

“坐在我前面的马汝祎,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兴许是因为许翩婉太爱交谈,与她的活泼相比,我显得十分沉闷无趣。有一天褚恩好奇的问我:“坐在我前面的马汝祎,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

我一时间呆住了,红着脸回过头跟他说:“我,我不知道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说啊。”褚恩撑着脑袋看着我,许翩婉凑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褚恩,我同桌比较害羞,你别这样看着她,她会不好意思的。”

“哦。”褚恩点点头,笑着指了指许翩婉的书包,“许翩婉,我看到你的零食了,你妈不是不准你吃零食吗?”

“嘘!偷偷吃,你可别告诉她。”

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我每天偷偷听着他们俩的聊天,每次放学后我就默默回想着褚恩今天说了什么,心里傻傻地窃喜着。

直到有一天,许翩婉在我耳边说:“马汝祎,跟你讲个秘密哦,我喜欢褚恩。”

又过了一天,他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那段时间里,我第一次感受到那种难以形容的酸涩的心情,而我唯一做的,就是假装看不见听不见他们的甜蜜,我一遍一遍勤奋地刷题,成为了大家眼里的“书呆子”。

可他们的甜蜜并没有长久,他们的事不知怎么的被许翩婉的爸爸妈妈知道了,班主任把双方父母都叫到了一起,许翩婉的妈妈言辞恳切地跟褚恩说:“我不希望你影响到我的女儿,以你的家世,是配不上我的女儿的,我女儿大学是要去法国学舞蹈的,她会成为国际知名的舞蹈明星,而你呢?”

褚恩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向许翩婉提出了分手,许翩婉不同意,那阵子的她成天哭,她觉得分手是因为褚恩对她的心意不够坚定。“褚恩,你为什么也像我爸爸妈妈一样,那么的势利?还有你就那么没骨气嘛,他们说你配不上你就不会努力吗?”

可褚恩只是回答:“翩婉,我们不合适。”

许翩婉一气之下换了班级,可她还是时常会来找我,问我关于褚恩的消息。遵照许翩婉的吩咐,我留心着褚恩的动态,他每天早上都会喝一杯纯牛奶、课间时间常常用来背英语单词、他晚自习会首先做数学题,他喜欢看篮球赛、他喜欢在校服里搭配各种各样的衬衫、他最喜欢穿的是许翩婉送他的白衬衫。

高二分班,许翩婉去了艺术班,他去了理科班,我去了文科班。

高二开学那天,褚恩突然跑来文科班找我,他送给了我一个白马钥匙串,“马汝祎,我暑假去厦门旅游,看到这匹白马就想起你了。”

我把那个钥匙串珍藏了起来,用布包起来放进了抽屉里。

往后的日子里,我时常想起那一刻,他笑着把白马送给我的那一刻,偷偷地猜想我们之间会有些许可能。

可后来有一天,他告诉我,他是在那天认识了周宜。

“你还记得高二开学那天吗,那天我送了你个白马钥匙串,你进教室后我转身撞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撞到了周宜,我就把周宜扶了起来,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周宜,就觉得她的声音很耳熟,然后她说她是学校广播台的。很巧的,那个周末我们在市图书馆遇见了,就聊了起来,一天一天,不知不觉就在一起了。”

周宜长得很清秀,不如许翩婉那么漂亮迷人,她的气质安静温柔,像极了古代的大家闺秀。

许翩婉生气地找到了你,质问你是不是为了气她,所以找了个性格完全不一样的女朋友,你终于对她的无理取闹感到厌烦了,第一次对她说了狠话,“许翩婉,你堂堂千金大小姐,不要再作践自己了,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很恶心。”

说完后你愧疚不已,拜托我去安慰许翩婉,我跟她说了很多话,她沉默了很久,突然哭着、面目狰狞地朝我喊:“马汝祎!你不要再假惺惺了!我知道你喜欢褚恩!你从一开始就喜欢褚恩!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让着我、让着周宜!”

我呆住了,不知为何,虽然被许翩婉戳穿了心事,我却很想抱抱哭得撕心裂肺的她。我知道其实她一直在等待褚恩回头找她,她一直关心着褚恩的成绩,她会兴奋地跟我说:“褚恩考全年级第一了呢,我要跟我爸说,哼,褚恩以后是要考清华北大的人,哪里比我差了。”她会在体育课上偷偷看褚恩,会在褚恩进球的时候举起拳头喊“yes”,她是那样一个活泼开朗会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可是关于褚恩的心事她却都努力藏了起来,每次路遇褚恩,她都故意绷着一张脸。可是我知道,褚恩也知道,许翩婉很爱褚恩很想念褚恩。

可那份爱,是那时的褚恩承受不起的。

最终我没有抱她,我不知道那天的许翩婉独自一人在操场上哭了多久。


同褚恩一样,我和周宜也是从高二第一天起相识,我和她是形影不离的室友,而在她和褚恩交往之后,我们三个变得形影不离。

每次晚自习后和他们一起走到女生宿舍楼,我都会先走进楼内,留给他们相处的时间,有时在楼梯口等待周宜的我,会默默的想,褚恩,在你一定不知道吧,总是陪伴在你们身旁,假装背书的我,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不动声色地想念着你。

有一天我梦见了你送我的白马,它孤独地旋转在公园里,我给梦里的它装上了白色羽翼,它张开羽翼飞到了你们身旁,周宜问我:为什么这匹马闭着眼睛?梦里的我回答,因为它害怕睁开眼睛。

我想我害怕睁开眼睛。

那时候的我总是跟自己说,快别想了,马汝祎,好好学习。

学校每个月都会张贴月考的荣誉榜,有一次我考得很不错,位列全年级文科第三名,兴奋之余,我看到了在我名字之上的周宜和她旁边的你。你们一个是文科班的第一名,一个是理科班的第一名,般配得无与伦比。我忽然意识到,你在我永远也追赶不到的位置上。

你和周宜一直很恩爱,从高二到踏上工作岗位,冲散了无数对情侣的高考、大学毕业都没有把你们冲散。你们也时常催促我,“女博士马汝祎,快别看书了,再看就嫁不出去了。”

我却只是笑了笑,低下头继续看书。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嫁出去,如果你的世界中曾出现过一个人,他吸引了你全部的注意力,你觉得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与他相比,你很爱他,尽管你从没有拥有过他。你却知道你再也爱不了别人了。这些想法,我没办法告诉你。

我从来没有过机会,因为你第一个爱的人叫许翩婉,第二个爱的人叫周宜,而后永远都是周宜。

你们结婚那天,我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是一个旋转木马八音盒,其中两只旋转木马上各坐着新郎新娘,新郎穿着西服手里拿着朵红玫瑰,新娘身着婚纱正在接过新郎的红玫瑰,八音盒播放着Josh Vietti的Because of you,从音乐开始到音乐结束,他们始终都是笑着看着对方,而在音乐结束的那一刻,红玫瑰被放进了新娘的手心里,旋转木马棚顶上的帘子被拉了下来,亲吻着的年迈的新郎新娘——另一对小人从掩藏的机关里弹了出来。制作这个八音盒的人说:“它的意思是:互相喜爱、永远追逐、白头到老。”

借着送礼物的机会,我半开玩笑的问你,为什么高二开学那天要送我白马钥匙串,莫名其妙的。

你笑了笑,看了眼周宜,见周宜点点头,才笑着告诉我:“那时候我挺喜欢你的,你不像许翩婉那样任性,你很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和你相处起来很舒服。不过,你知道的,我们的一生中会喜欢很多很多人,然后选择其中最喜欢最合适的人相爱相守。”

我愣了愣,又听见你说,“汝祎,你是我和周宜最好的朋友。”


我想,有时候,对一个人的感情就好像一粒种子,它会发芽、茁壮成长,不知不觉就扎根在了心里,你想要放下那段感情,你就不能继续给种子施肥、你就不能再想起那个人。

他们结婚后,我选择了去美国工作,很久之后的一天,我在洛杉矶碰到了许翩婉,她牵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说说笑笑,她很惊讶会看到我,“马汝祎?how are you?我们好久没见了。”

“对啊,好久没见了。我在这边做研究。”我看着变得愈加漂亮的许翩婉,不禁为她觉得高兴,看来她现在过得很不错,“how are you?”

“我很好啊,oh,给你家介绍一下,我老公,Jim,是个摄影师。”

“Nice to meet you.”

“Nice to meet you too.”

许翩婉笑着看着我,似是思考了一下,又开口问我,“褚恩呢?你们有联系吗?他现在怎么样?”

“他和周宜已经结婚了。”

“哦,他们挺合适的。”许翩婉点点头,她看着我的那双眼睛饱含深意,似乎又一下子把我看穿,分别时她认真的跟我说:“汝祎,你也该放下他了。”

我笑着点点头,回过神来的时候许翩婉已经走远。


我却突然想起来,那个叫做Jim的摄影师,在褚恩和周宜的婚礼上出现过,他是他们专门请来的婚礼摄影师。

我急忙追上了许翩婉,许翩婉看着气喘吁吁说不出话的我,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解答了我的疑惑,“从Jim那里看到褚恩的喜帖后,我打电话给了褚恩,说了些祝福的话,无意间提到了你,我跟他说你一直暗恋他,然后电话那头他就没声音了……

那时候他好像开了外音,我听到周宜说:不要伤害汝祎。

汝祎,其实,褚恩和周宜也不是不知道你的感情,你不表达出来,他们就假装不知道,因为你的喜欢是那种十分克制、小心翼翼的喜欢,他们不戳穿你,第一是觉得你能放下,第二是因为他们不想伤害你。

但你不能总是以朋友的名义,喜欢着褚恩。

汝祎,我们都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我回想起他们婚礼前那天,周宜跟我说:“汝祎,如果以后你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勇敢去追。”

我点了点头,为周宜戴上了新娘发饰。

周宜又问我,”汝祎,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一定也希望他喜欢你吧?“

我说,当然啦,互相喜欢,是最美好的结局。

那时候的周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婚礼那天,褚恩要告诉我他曾喜欢过我。

无论他是否真的喜欢过,他都只是觉得,那样子说,会让我觉得好受点。


或许周宜知道,

有时候,放下是从得到的那一刻开始的。

褚恩曾是我心底里的阳光,我对他的喜欢,就像一个心结,他太耀眼,而我始终自卑。

他说曾喜欢过我,像是一个馈赠,像是一句你我平等的宣言,让我刹那间打开了心结。

白马非马,细细想来,我和褚恩之间,从未有过互动,那份喜欢或许也并非真的喜欢。

我只是看着许翩婉和褚恩、看着周宜和褚恩,心生爱慕。

多希望有人爱我,如同褚恩爱许翩婉、如同褚恩爱周宜。


……


我想有一天,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我会把我的喜帖寄给褚恩和周宜。

我会跟他们说:

谢谢你们,

我找到了属于我自己的幸福。



灵感源自于:歌曲《联觉症》买辣椒也用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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