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着入睡》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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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着入睡》(七)

苏小妹并不是刻意要打这个电话的。此刻她正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小住——大理。

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离开,也不知道离开后该去哪儿。这是苏小妹的现状。所以,这次小住已经一个月有余。


昨宵塞下遣寒鸦,

今向滇池探落花。

但惜身前尤怨在,

红尘无不客人家。

苏小妹前两天信手写的被她自己称作“小七绝”的东西,还放在桌子上,今天看着就觉得俗不可耐了。走到旅馆的院子里,坐在藤椅上,拿出了手机。

本来没想给谁打,却忽然觉得应该给这个人打一个。

小学的时候,苏小妹几乎对武留弃没什么印象——那时候他还叫武留趣。初中还是同一所中学,高中就不是了。直到十年前,一次同学会上,才又遇到…那次武留弃甚是激动——同学们中已经有一部分结婚了,大部分也是各自有了男女朋友——而自己和苏小妹都刚好单身——关键是苏小妹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漂亮。27岁,兼有少女的气息和成熟女人的味道。我未娶你未嫁,机会大大地。接下来更让武留弃激动甚至义愤填膺的是,苏小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无论是人还是名字。

留个电话,礼节性地聊几句,匆匆分别。第二天鼓起勇气打通了电话假装客套“有机会哪天吃饭啊!”被对方“哦,再说吧”直接拒绝。大姐您客气一句“好的常联系”也是句话呀,真没面儿。

第二次通电话以前,武留弃无数次激动地看着手机上这个名字和这个号码,无数次又平静地放下手机。谁知道这一隔就是七年。

那次是溪月刚刚离开的时候。手机早就换成最原始的盲人手机了,没继续存那个仅打过一次的苏小妹的号码,但却记得那么清楚。

苏小妹大概是从某位同学那儿知道了自己这儿发生了一堆事儿,以同学的身份慰问:你的眼睛肯定能治好,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事,别太难过了,阿姨也一定会没事的。

眼睛不太可能治得好,自己也没有离婚——严格意义上说,自己和溪月没有结过婚,甚至没有一起住过——不是因为自己是正人君子,而是一开始就隐约觉得对溪月负一生的责任有点排斥。这无疑是自私的一种体现——我没怎么着你,万一某天分开了,我也不用自责。

但他懒得跟苏小妹解释,一是一连串的打击让他没有心思解释;二是他愿意相信最后那句“阿姨也一定没事的”。

为这一句,他希望她说的都对。第二次电话又是匆匆结束。

又是三年了吧,武留弃接起了电话。喂。

武留弃吗?

嗯。

我是苏小妹。

我知道。你好吗。

苏小妹干咳了一声,调整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点儿活力:“我呀,还行,在云南玩儿呢。这儿空气可好了,不像北京,没法呆了都。你最近怎么样?”

“我?我…我今天…”

偏偏这个时候,隔壁讨厌的凿墙节拍又响了起来。

武留弃想说“我又出事儿了”,可是好像也没出什么事儿。哥们儿失踪了…不算失踪吧,而且我还不确定他究竟是失踪了四个小时,还是28个小时。我今天不太好…也说不出什么不太好。丢了一天?不太好解释。

溪月听大东说起过“苏小妹”这个名字——武留弃和大东自是无话不谈的。溪月不知自己是否应该还坐在对面,于是低着头道:我去趟洗手间。

“哟,你有朋友在吧?要不回头再聊?”苏小妹在电话那边听到了。

“没事儿没事儿,是…嗯…不是朋友,是…”

是一个朋友?不恰当。前妻?不算。前女友?不合适。

卡住了。不适宜的时机,不适宜的人,加在一起等于纠结。比如向电话那头的那个人,介绍身边这个人、解释身边这些事。

“行了,别解释了,女朋友就女朋友呗,三十大老几了,这有什么。昨儿晚上睡你这儿了吧,哈哈!”苏小妹笑着。

“真不是,是我哥们儿媳妇儿,刚来我家。”这么解释大概最准确。比说“是我前未婚妻”合适。“我哥们儿昨儿来找我喝酒,半夜走了没回家,他媳妇儿来找了,哈哈!”

第二个“哈”就顿住了。

武留弃你眼睛瞎了,脑子也瞎了!?他暗骂着自己。

溪月来之前在电话里就问过:大东昨晚没睡你那儿吗?

昨晚,当然是昨晚。大东记错日子了,昨天才是愚人节!

豁然开朗…手机、闹钟、张大爷等等问题,其实只是因为大东记错了日子而已,现在迎刃而解,哈哈!人一钻牛角尖儿,自己怎么也出不来。苏小妹,你简直就是我生命里的明灯!我旅程中的北斗!我航行时的舵手!我迷路后的GPS!我太感谢你啦!

“多谢多谢!”武留弃不由自主说了出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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