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我当然是有的,
就是不知道如何去触碰你。”
1993年,顾城写好遗书,用斧子砍到妻子谢烨,随即把自己挂在异乡的枝头。
距离他俩在火车的初逢,谢烨忍受了顾城整整十四个年头。
1
我20岁之前,总觉得爱情就是一切。
大抵是受了许多传统样板戏,和许多不知名小说的荼毒。对于学生时代的青年男女来说,爱情这东西无异于“精神鸦片”,好似拥有了爱情,哪怕是自以为是的,便像是希腊神话中盖亚的儿子安泰俄斯一样,只要紧紧依靠着大地,力量便会源源不绝,不可战胜。
卑微如单相思,即使有一点点希望与念想,空等上五年十年一辈子,也依然觉得自我意识里的精神满足,有一种远超同类只追求肉体欢愉的超脱与不屑。佩服与羡慕一辈子孑然一身的金岳霖老爷子,满目憧憬着帕拉图式的爱情,即使面对现实的空虚与孤寂,偶然一想起某个明媚靓丽的身影,又沉浸在自我的欺骗与满足之中。
那时我也看《霍乱时期的爱情》,匆匆看了阿里萨对于达萨跨越半个世纪的执着,便毅然投身于20世纪伟大的爱情故事之中,读到一半愕然发现,阿里萨这王八蛋,虽然爱了达萨50多年,可是在这半个多世纪里,下半身照样没有闲置地勾搭着各色妇人和少女,俨然一个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渣男。
我顿感大受欺骗,这特么哪里算得上纯美至真的爱情!一边大骂马尔克斯,一边满怀着嫉妒与愤怒,独自啃完这本自以为是的爱情巨著。
22岁时,已懂得一些事,在旺盛荷尔蒙的驱使之下,猥琐地开始四处勾勾搭搭,既享受着所谓渣男的不甘卸下虚伪的善良,又束缚在良知与责任的挣扎之中止步不前。
等到25岁,自作自受地变得偏执起来,谩骂诅咒一切关于爱情的描述。
龌蹉又懦弱!
2
文学与童话的爱情,都不怎么接地气。
文艺青年这个词儿,大概在2010年之前,都没有什么贬义。
毕竟从各种穷书生和富家小姐们的爱情故事里来看,有才华的人总是更容易受到佳人的青睐。见字如人这种评语,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都是极有市场参考价值的。
一个字里行间里透露着的爱情观,是两个不相识的人互相了解的开始。文以载道,诗以叙情。就像童话故事里王子和公主的结尾,在消灭封建家长们的独裁管制之后,总是可以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少有笔墨一转,开始写那些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苦闷日常事的。
毕竟爱情充斥着精神世界,物质什么的也就不关紧要了。
而对于广大的穷书生看来,写得一两句酸文赋诗,就能骗些姑娘们为爱献身,从成本上来讲,应当是最优方式了,年少轻狂爱自由,没有轰轰烈烈山崩地裂,不经历跌宕起伏生死相随,那里算得上爱情。
于是长卿文君凤求凰,张生莺莺杜丽娘......
人类只赞美想要看见的美好,哪管相如变心郎呀郎,沧海巫山杜十娘。氓之蚩蚩不也讲女之耽兮不可说,刘兰芝的纤纤细步,用之投江倒是从容,焦仲卿良心不安自挂枝头,也勉强算得上死得其所了。
提起沈从文自然想到美丽善良的“翠翠”,当然他也曾死缠烂打张兆和,婚后情书倒是甚多,一样在精神上开起了爱情的小火车;徐志摩在康桥边挥了快一个世纪的手,后来却常在金庸先生的小说里,客串了许多不靠谱的表哥和云中鹤。所以顾城杀妻自缢,我们又常感叹世间少了一抹惊艳的诗才,哪管得上谢烨客死异乡,究竟原谅还是不原谅。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虽有些绝对,也不是没来由。
或许文艺青年的爱情里,即便只是爱你,也要经历过一百个女人,满身疲惫伤痕,才能憔悴得像一株从病室里出来的杨柳,永远倒在你的怀中!
当然季羡林先生说,要多接触各个地方的女人,倒像是不谙世事时未酬的豪言壮志了。
3
我这两个月跟家里处得有些僵。
父母每周的routine关怀电话,从生活工作,也夹杂着亲友邻里的家长里短,开始慢慢变得狭隘起来——更多地催促着自家儿子出门相亲找对象的事情。起初还想着我妈快要退休了,工作渐渐悠闲,看着同事好友,亲朋姐妹都在含饴弄孙,好不快活,自发地开始急切起来。譬如现在许多朋友和姑娘,眼看着情深义重的兄弟闺蜜,个个奔向社会主义婚姻新天地,以前开黑踢球打游戏,逛街吃饭看韩剧......那知情随事迁,一不注意就都脱了单。闲暇聚会都开始八卦起了新恋情,再接着升级晒娃怡然自得,不知道为啥焦虑起来,纷纷开始往婚恋的围城里抱头鼠窜。
韩寒这几年拍的电影很烂,但他以前喷过中国家长的心理状况我依然记忆深刻,学生时代坚决不让孩子谈恋爱,但等到大学一毕业,又都希望马上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而且最好有一套房子的人和自己儿女恋爱,而且要结婚。我虽然也怀着想的很美的“梦想”,但无奈长得太丑,加之工作事业没有起色,生活实在是陷于困窘不堪,终究是难以在这方面有所建树。
更绝望的是我爸,居然开始通过短讯语音耳提面命地,认真地教我怎样恋爱!对于我这个常年自诩“妇女之友”,分析朋友感情状况、偶尔还给朋友做做情感心理辅导的人来说,尊严上实在是接受不了。而且其手段在我看来极其拙劣,无外乎就是脸厚嘴甜,及时止损之流。就理论知识点这方面,我简直可以写上好几篇论文。
我不要面子的啊!
我还想着男人与男人之间,总算可以有些无需言语的体谅和理解,年过半百头上也黑白分明起来,养家艰难也没有令他低头求怜,如今也沦落到催儿子结婚如此迫切的状态。反正分隔两地,没有日夜催促的烦恼,我当然死硬地坚持着。相比起前两年来讲,心理倒是不排斥婚恋的事情提上日程,厚黑之学还不能融会得通贯,。我自然没有好的改进办法,朋友圈也日渐稀落,连陌生人聚会也趋于排斥,酒吧夜场更是浪不起来。似乎一切都开始奔向某种可以预料的死循环中去。感受着身体里不断萎缩的雄性激素,我当然同样被孤独和欲望逼迫得急不可耐。每日窥镜自视,工作生活也令我极不耐烦,两两相烦自然不能改变什么,父母与儿子都不愿妥协,也没有脱离当前的有效途径,于是索性就这么僵持着。
我25岁那年一事无成,没积蓄没工作没方向,以为是我人生低谷,可以触底反弹,没想到这几年过来,又感觉每一年都是人生低潮。
我爸上次说我妈被我气得哭,这些事以后她都不管,也不知道是气话还是被我折腾得没辙。
这周routine的电话倒是没打了,想来是真生气了!
4
有一年我问宗瑞,你咋追到你女朋友的?他似是想了下过程,然后拍着我的肩,
“其实很简单!”
“嗯嗯嗯...”
“你看到喜欢的姑娘哈,就故意上前,”
“嗯嗯嗯嗯......”
“跟她表达一下你对她的好感,”
“嗯嗯嗯嗯嗯......”
“然后......等着她来追你就行了。”
“......”
我顿了几秒,大骂这家伙无耻混蛋,冷静之后确定这家伙不是在故意戏谑我,又感叹人世间男女之间,一如前些年书店兜售的成功学鸡汤一样,人与人的案例和机遇并不相同。
后来我把这个故事分享给同样单身的CK,一起大骂宗瑞无耻。没曾想几年之后,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几乎以同样的方式叛变了革命,现在天天在群聊里秀起了恋爱的酸腐!
简直不当为人子!
我记得初二的时候上政治课,写着婚姻的定义大意是“青年男女以爱情为基础,自愿结合的一种非血缘亲密社会关系和社会现象......”之类的东西。十几年的时间过来,或许教材早已改革,对于起概念定义的看法也有所改变,以前所幻想的所有美好,如今更偏向于两个家庭联合起来,共同抵御社会风险的利益体了。日剧里面讲婚姻就是“长期买春协议”,无疑是极其偏激的,然而抛开情理和道德来看,颇有些人性中动物本能的体现。
我爸妈老是问我,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说我不知道,倒不是敷衍和推脱,实在是确实不知道如何表述。像是人民公园的相亲角里,各色父母拿着孩子的简历,长相身材、学历资产等等都一一变成硬性的条件与要求,就像是电脑配置与游戏条件,婚恋的事情反而变得简单。在大家逐渐看透爱情,感觉也从“fit”换成“match”,既然爱情终归不靠谱,找个相配的人,一起维持各自的小幸福。毕竟金伯利岩和钾镁煌斑岩,总是更容易找到一些共同的产物。
我常想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到底是肾上腺素作祟的生殖冲动还是空虚难熬的情感需求,择偶的标准里有看脸有看钱,也有看才华,也有单纯图他对你好......有没有可能就是一种生物繁衍本能进化到高级的自我欺骗?单纯的悸动固然天真难以持久,纯粹的理性思考又常让其无趣。感性与理性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维持。从基因的角度上来讲,我的祖辈经历了上万年的演化,克服种种天灾人祸、社会变迁,将属于他们的那一份独特的遗传密码传到至今,从我这里断绝,人类繁衍和宗族延续的意义......至于宇宙的无垠与浩瀚,更显得毫无意义,而那又是科学与哲理的东西了。
爱情倾向于捉摸不定,又容易被自我消灭的感性激素,
婚姻又像是纯理性的人性、道德与经济的社会现象。
嬉笑怒骂,其实众生皆苦。
我们从孤独中来,还有在孤独中死去,反正最后每个人都孤独。
既然都是在泥泞里挣扎,找个能让自己心安的归处,遇见一个能给自己生活增添一抹光彩和乐趣的人,总是少一点痛苦与烦闷,多一丝温柔与安抚。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无外乎是幸福感的自我欺骗。
手我当然是有的,
可我也不想这样......
想把生活写成故事和诗
而妳是远方
李不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