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笠翁公子
《美人鱼》童话改编：
美人鱼变成泡沫的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那个口耳相传的故事中所谓的主角，是一只漂亮又愚蠢的小人鱼，因爱上了人类世界的王子，和海底那条又老又丑的老巫婆做交易，用自己美妙的歌喉交换了一双腿，可因不能告诉王子是自己救了他的性命，看着他与别的姑娘成亲，错把邻国公主当救命恩人。
她将自己的爱错付，只因没能亲手将刀捅进自己爱人的胸膛，最后在这样美丽的清晨伴随着温暖的阳光永远化成了泡沫。
这倒说的没错，人鱼没有灵魂，就连死了之后都只能化成泡沫，却没办法像人类一样留下坟墓。而人类的肉体化成尘土之后它依然活着，灵魂通过纯净的空气升到闪烁的星星上，升到那个我们永远无法看到的光辉世界上面。
对于以上的故事，我只能说，人物、时间和地点都没错。但，那些嘴碎的人鱼小姐们能够上心一点别把故事中的主人公当成小白花好吗？也别忽视人类和人鱼的智慧行吗？
我始终怀疑世鱼的智商，难不成人类所说的“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还适用于我们人鱼身上？难不成，他们还用两秒来记忆、三秒来传递，另外两秒来遗忘吗？那些故事就这样编的吗？
明明我们有着最清澈温柔的歌喉、拥有最美丽动人的容颜，还在世世代代的繁衍的过程中耳濡目染些各种趋利避害的知识技巧，凭什么要对人类避之不及，我们传承的文明哪里去了？我们人鱼族的高贵尊严在哪里？
哼，让本公主告诉你们真相好了，这可不是世鱼传闻的悲伤黑暗的故事，相反，正是这些悲伤化作美好氤氲在整个故事中，奠定了唯美的基调。
一
此时的我像往常一样晃着尾巴四处游荡，把父亲大人让我留于行宫之中的命令当耳旁风，也根本不理睬那些世家小姐们的鄙夷目光，以及背后窃窃私语议论我不尊风纪有伤皇颜的声音，切，我自疯癫你当何如？我就仗着自己有着父王的宠爱又如何？
我略略略朝着空气做鬼脸，沿路调戏各种萌萌哒的小鱼小虾小螃蟹，看着他们羞红了脸才哈哈大笑起来。
有时还能看到路上散步的闪闪发光的水晶珍珠，唔，我分明记得航海远征的人类也是记挂着我们大海里无数珍宝异石的。
他们跨越大洋来势汹汹，各路武器道具惊吓得海底生物四处逃窜，宁愿冒着杀害海底珍贵物种和破坏海底世界环境的危险，不就是为了这些冷冰冰的东西吗？哈，如果他们知道这些东西在我们眼里不及一棵水藻，他们会不会疯了？
啧，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行吗，虽然没去过人类世界，但凭本公主的本事，海面上至少也是去过那么几次的，好吧，我承认，十几次。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父皇不知道。
什么未成年就不能浮出海面，什么人类世界黑暗可怖，我才不相信那些鬼话，他们去过人类世界吗？他们看到过人类世界的光明吗？他们不觉得和人类的精神世界相比，我们人鱼漫长的寿命浅薄的就像一张白纸吗？有什么好骄傲的，以为自己探索到了世界的真知？
我愤愤不已，却不能告诉他们我曾浮出过海面，看过那艘巨大的游轮上闪烁着巨大的星星，华美耀眼；我听到男男女女的耳语声，看到女孩子羞红的脸蛋和闪烁迷离的眼神，男子们器宇轩昂谈笑风生；我也看到过渔民划着小舟与大海搏斗，与鲨鱼抗争；听到过远方陆地上传来的音乐声，尽管不知道是什么或者是谁发出来的，但觉得和人鱼之声相比已经毫不逊色，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后来我才知道那首曲子是婚礼进行曲，那种温暖的感觉称之为“爱”。
母后去世之后，我得到了父皇无尽的宠爱，以及几个姐姐的呵护，然而这对于我来说却是束缚——我不喜欢拘泥于皇宫受制于冗长的宫规世俗，讨厌幽居于深宫学习各种繁文缛节各种求生之道，不喜欢胭脂水粉，不喜欢绫罗衣裳，不喜欢觥筹交错金玉满堂，我喜欢热闹，厌倦极了平淡与冷清。
可没人懂我，小丫鬟们怕我敬畏我，世家小姐们嫉妒讨厌我，父皇姐姐们不懂我，其他人巴结我——我不懂爱，我很孤独，我没有知心人。
幸好遇见她。
二
紫珊瑚礁那边是一块禁地，传说中是一位邪恶女巫居住的地方，我因偶然的一次好奇溜进了这处神秘的禁地，却被那里一株奇怪的植被刮伤了尾巴，那时我才十岁，觉得尾巴很痛，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不管不顾得就失声哭了出来。
是她的出现挽救了我。
她有着和我过世的祖母一样慈爱的皱纹，精通药理，声音粗嘎嘎的，但异常温柔。虽说四处流传着她邪恶的传说，但我并不怕她，一点也不，我想，她只是......太孤独了。
“我也很孤单，”我说，“没有人喜欢陪我。以后让我们作伴，一起活得潇潇洒洒吧！”
我跃跃欲试，她摁住了我的伤口，看我痛呼了一声才将皱着的眉心舒展开，但依旧不发一言。
“喂，老奶奶，你到底答应不答应啊？”我看着架子上满满的药瓶，突发奇想，“我可以帮你试药！”
“好！”过了许久，干枯的声音传来，我松了一口气。
在之后漫长的岁月中，我无时无刻不在庆幸自己闯入了这块禁地、受了伤、认识了她，她是我余生的小幸运。
她有着斑驳华丽的曾经，她曾去过人间。她明白人类的生命就算是沧海一粟也璀璨夺目，好过自己活在庸俗的欢乐之中，她费尽千辛万苦搜寻材料配药，在那期间她恐吓过小人鱼，偷过抢过东西，从鲨鱼口中夺过食，留下了万古......恶名，只为探寻心中的一个结果。
她将自己作为试验品，在自己最美的年华，获得了人类的双腿，试图去了解所谓的人类世界，她说自己游历了大千世界，她说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
“我回来之后原本想申请到人鱼医族继续研究这个即将成功的试验，”她的眼角泛起苦涩，“他们太拘泥于祖先的认知了，觉得和人类有接触的人鱼都是毒瘤，于是将我赶到了紫珊瑚礁这边。从此我和单纯的人鱼族脱了联系，然后，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
听完整个故事的我还在恍惚中，后来？被视为老巫婆被放逐被冷漠被嫌弃。
“她们沉溺于自己的欢乐和无忧无虑，她们不愿改变。”我说，“告诉我一些人类的知识，好吗？我不会拒绝改变。”我们相视一笑，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光芒。
后来，她成为了我亦师亦友的亲人一般的存在。
我知道的一切有关于人类的专有名词全都是从她这里学到的，我沉醉于她制药时绚丽的手法、沉迷在她眼中那光怪陆离的绚丽世界。她的身上，有着与那些庸俗的不可一世的固步自封的人鱼们完全不一样的突破和创新，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色彩。
我们是一座孤岛，世鱼笑我们太疯癫，我们笑他们看不穿。
三
十八岁的时候，我得到父亲的应允光明正大得浮出海面，谁知道却偶遇一艘被狂风骤雨汹涌海浪击打得溃不成军的巨轮。
我看到了人类在生命关头展现出来的神一样的意志和无私奉献的大度——男人女人宁愿自己被大浪淹没也要把自己的孩子放在木板上推向只有一线生机的远方，男子们和自己的女伴们吻别相拥沉入海底；生的机会被老人让给了年轻人，被男人让给了女人，被父母让给了孩子。
我说不出来自己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让我心头一疼的事情，这是在面临灾害时才能够遇见的大爱，尽管此时天色浓墨般暗沉，我觉能够窥见云层中透出的一束光。
我默默地给了那些曾温暖过我的人类们属于人鱼的祝福，向海底传递救人的信息之后，顺手捞起身旁已经昏睡过去的男子向岸边游去。
路很远，也很漫长，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心安与满足。
到了岸边，我将男子甩着沙滩上，看着他在昏迷中呛出了一口水、被砂砾磕得一脸隐忍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果然还是忍不住戏弄人的想法啊！
离开之前，我看着他的眼神平静而又急切，“那些老臣们为了救你这个王子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国家的期待压在你的肩膀上，要是你不如我的意我会后悔救你。”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甩甩尾巴就回了宫，继续承担着我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来自姐姐们的关心。
之后没过多久，我从老奶奶那里汲取够了我需要的知识，怀揣着忐忑而又充盈的心情离开了大海，走向了人类世界。
四
是的，走。
是奶奶在生命最后一刻给了我最后制成的试剂，让我得以将鱼尾化成双腿在人类世界游荡，没有副作用没有痛苦，可以随意变换自己的身形。
这份试剂世上仅此一份，她给了我我曾经一直渴望得到的自由，后来我知道，这叫做“成全”。
我沿着她曾经的路径愈行愈远，看尽人世间的繁华，也洞悉这世上的伪善虚假，真正明白了这世间存在的价值和人类永恒不灭的希望。
我不说话，人鱼之声的迷惑性和神秘是我人鱼家族不可让人获知的财富，所以我用耳朵去听、用眼睛看、去寻求真理探寻真知。
被骗过，遍体鳞伤，看清楚人心险恶——感悟到奶奶所说的人心隔肚皮臭不可闻。
被收留过，感受到他们的爱与温暖——体味到奶奶回忆人类生活时眼中闪烁着的怀念的泪光。
......
兜兜转转，又遇见那个王子。
要不是他是在我被骗时救我于水火之中的恩人，要不是本姑娘闲来无事，我才不答应他与之同行，还一时心软答应随他“视察国情”呢。
此后的故事像极了梦幻，彼时的我根本没有意料到之后会被他追到了天涯海角，也没有料想到自己会渐渐动心最终成为他的妻子，会在婚礼上听到那首最悠扬的旋律。
后来他笑得一脸荡漾，“人鱼小姐，你救了我，我一见倾心。遇见你，找到你，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如果我没有再次遇见你呢？”手语。
“如果没有，我会按你所说治理好国家，然后找一个继承人，跨越千山万水去找你。”
在我惊讶的眼神中，他拥住我，满足得喟叹：“幸好，我们再相遇了。我的......人鱼小姐。”
我只是一条鱼，但也是体味过爱情的幸福美女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