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红楼——黛玉之死

        近多日劳乏疲累,事务繁多,忙完琐碎,已是日影西斜秋气渐浓,时下倦意来袭,遂歪卧于榻,寐眼浅睡,竟入朦胧,迷雾烟丝散尽,眼前亭台绿意,静水楼阁,一派富贵之乡,雍容倦懒之色。忽闻丝丝交谈之声传入于耳,即抚去柳枝,寻步前往,欲一看究竟。

        方见湖面如镜,周遭闲适安静,亭台屹立于其上,肃穆庄重,台上设红木矮几,几上各色瓜果糕点另设,一女子身着暗纹水蓝锦缎常服,发髻讲究,钗环摇曳,眉心微动,若有所思,眼底却似万丈深潭,不见暖意,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荣国府昔日大小姐,如今圣上宠妃元妃娘娘!只见她微转头,看着阶下匆忙赶来行礼报信之线人,道:“即是在府中,便不必多礼,只消答话便可,可有消息?”线人忙道“正如娘娘所料,林如海早在月前,便有家书送来府中,拜请老太太亲启!果然是商量宝玉婚娶之事,等老太太示下,便接林姑娘回苏州小住,只等大婚之日,方再入府。娘娘近日操劳宫中诸事,今虽得圣上恩宠,再度回府探亲,只怕还是晚了一步!老太太那边定已见信。”元妃道:“倒也未必,原本薛林二妹于宝兄弟于我,都是一家子骨肉亲情,只是林如海为官闲隐,不求功利,于贾家满门荣耀无益。本宫岂能不知母亲心意。况如今府中竟难为凤丫头事事料理,怎让本宫不忧心这百年祖业。”

        此时,探春和黛玉正在去往湖心亭的路上,近来府中如多事之秋,姐妹们又多有去了的,园中虽如往常无异,总让人心里有悲凉之感。探春只是频频走着,心里却正思量,“如今府里,老太太身体大不如前,链二嫂子久病不愈,迎春二姐姐所嫁非人,宝姐姐虽偶尔与我互相照应府中之事,到底不是自己家的,也是有限。可恨自己不是男儿之身,只能在闺阁琐碎周全诸多事宜,听闻边疆战事吃紧,不知娘娘此次有何吩咐,偏只传了我和林姐姐。”这厢黛玉也颦眉微蹙,心里念道:“自来府里老太太一向总算对自己和宝玉多疼爱些,昨儿紫娟拿帕子的空儿,自己略走了走,碰巧傻大姐儿冒失迎来,说宝二爷婚事定了,确是宝姑娘没错了,自己一时气结,竟无端又咳出血来,如今身体不见好转,宝玉又失了玉,此次症状似不大好的光景,府里如今这般景况,只盼得老太太早日安康,可还多疼些宝玉,也大可安心了,只元妃此次传召,并不晓其心意,可也是为宝玉婚事而来?常言伴君如伴虎,不测其意,此时只觉心中恍惚,胸口苦闷,眼里酸涩无泪!”两人也竟一路无话,行至湖心亭,便相继行礼,拜见元妃。

        元妃不等二人礼毕,早已匆匆下阶扶起二人,神色急切道:“忙传你们二人前来,有要事交代,探春妹妹,你无需准备,和林妹妹即刻登船回苏州林家,黛玉,这是给你的书信,切记到家之时方可开启,我已奏明圣上,准了林老爷赴京入职,妹妹……”元妃拉着黛玉之手,泪滴如珠,欲言又止,只好作罢!让二人速速离去!

        二人虽不知为何如此,只觉事发突然急促,只先照办,路上侍书远远见了探春,急急唤到,姑娘可算来了,南安王妃来了,老太太传你和林姑娘去拜见。

      秋月清冷,宫里的夜晚,总是碧海青青,不牵惹各处愁思,凤藻宫内,烛火摇曳,一会儿,似乎要熄灭的光景,元妃手拿经书,静坐桌前,听窗外心腹芝兰和传信的小太监说着什么,不一会儿,芝兰进来,行礼回话,轻声道:“娘娘,是府里的信儿,探春她们还未起身,在荣府里被南安王妃请了去,王妃带了好些聘礼,探春姑娘被王妃收作义女。林姑娘也只好择日再启程回苏州。”元妃早已泣不成声:“罢了,终是迟了一步,三妹妹和亲远嫁,已是定数,也便罢了,只是可怜了林姑娘,寻常百姓家,婚娶尚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我们这样的人家,女子之命,不过局中之棋,罢了,罢了,只怕……再也见不了了……”说罢,掩面而泣,久久不能平静。

        忙完探春江上远嫁,贾府上下又归入了平静,老太太上了年纪,身子骨大不如前,常日养病,近年府里开销入不敷出,鸳鸯和凤姐私下挪用贾母不大注意之藏物,变卖抵押,贴东补西,老太太只当不知,偶尔说笑逗趣儿,府里倒是平和。

        已是深秋,怡红院的各处大门,也换了猩猩红毡,屋里袭人麝月,早备了晒好的被褥衣物,忙着铺换拾掇,黛玉近日虽总觉眼目干涩,但身体大好了,一早便来了怡红院,虽说如今大了,本该避嫌才是,只是不来这一遭,心里如何放的下,况昨晚梦魇,梦里宝玉遭遇不测,说被剜了心,便再寻不到,起来只觉想哭,确是无泪,正想着,门口的小丫头喊着:“宝二爷,林姑娘来了!”此时黛玉进来,见着宝玉,道:“宝玉,你可好?”袭人拉着宝玉附和:“说好!”宝玉道:“好!”黛玉心酸,正转身要走,只听宝玉道:“我的心被剜了,林妹妹你看……我要找林姑娘,你们看见林姑娘了么?”黛玉潸然。

        老太太得知黛玉大好,也算宽慰,时下正想着一事,只听门外丫头来报:“林姑娘来了。”只见黛玉轻步来到贾母榻前,行礼下拜:“请老祖宗安!”贾母道:“快来,坐我跟前,今天你来,刚好,我也有一事向你说明,前些日子,你父亲托人来信,要你回苏州一趟,全当避嫌,等你大婚之时,他和你一同赴京,还说要亲自给我请安!后来忙着探丫头的事情,你这事就搁置了,如今,你也已经大好,便和紫娟一同前去!我还让琏儿同你们一道去!你且回去准备,明日便出发吧!黛玉应了,遂回潇湘馆不在话下。”

        老太太泪眼婆娑,哭着对鸳鸯道:“可盼她平安回到苏州,自有她父亲安慰归劝她,我这一生就疼爱宝玉和林丫头两个,何尝不想宝玉娶了林丫头,那日元春回来,我便知其心意,只是我如何面对林丫头说这些,这叫我如何使得。叫我如何使得。”说罢,竟大哭了一场。

        夜里,黛玉寻紫娟,却是不见,便叫了雪雁询问,只见雪雁支支吾吾,竟说不出话来。便觉不对,雪雁知是瞒不住了,便哭道:“林姑娘,紫娟姐姐去了怡红院,今日宝姑娘和宝二爷大婚,紫娟姐姐替了莺儿陪伴,明儿早上才能回来,姑娘……姑娘……”黛玉脑里轰的一声,只觉天旋地转,猛的吐出一口血痰,雪雁赶紧起来帮黛玉拍背顺气,黛玉道:“不妨,你去拿我匣中那封信来。”黛玉歪在床上,雪雁给她垫高了枕头,忙去拿信,黛玉展开看到:“林妹妹,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圣上已经恩准,允你父亲择日进京赴任户部尚书一职,并赐婚你与北静王,圣旨已送往府中,由老太太亲自接旨谢恩,元春亲笔!”黛玉只是无声一笑。再也哭不出来,那年,她从苏州回来,给姐妹们分送礼物,宝玉笑着拿了一串珠串道:“这是北静王送给我的一串,我一直给你留着的。”黛玉拿了随手一扔,嗔道:“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我不要它。”此时夜深了,雪雁在床边打盹儿。黛玉走至窗前,忘着窗外竹影斑驳,她走到院子里,远处依稀传来管乐之声,她知道,今天是宝姐姐和宝玉大婚之日,走着走着,来到了湖心亭,她曾在这里和湘云联句,“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湖里一阵响声,很快平静下来,不起一丝涟漪。

        诗残莫续,残文莫读,一梦方醒,泪湿青衫。窗外,秋意渐浓,拾梦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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