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8日,那天早上,我接到了市里某个监狱的电话。
有一个即将执行死刑的犯人,想找个心理医生倾诉一下。于是,我答应了下午去一趟。
那天,下午阳光明晃晃的,我乘车来到了市郊的监狱。
法警给了我犯人的资料,那是一本厚厚的档案夹。看来是一个重犯,我慢慢打开资料:
姓名:裴XX
年龄:18岁
罪名:强奸、抢劫、杀人
量刑:数罪并罚,决定判处死刑,并处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当我看到年龄的那一行时,我震惊了!什么?18岁?
18岁的少年能有那么厚的卷宗?没错,这就是一个年仅18岁的重案犯。
这时候,一阵由远及近的叮当脚镣声传来。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七的男孩,正在向我缓缓走来。
他长得清秀文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神情悲绝。
看着他青春稚嫩的脸,纯洁乌亮的眼睛,这年少美好的模样,我真的无法将他和强奸犯、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如果不是在监狱里相遇,我一定相信他只是个斯文羞涩的普通少年郎。
少年看见我诧异的眼神,他笑着说:“我一直以为你会是中年大叔或是个无趣的老头,竟然没想到会是一个漂亮姐姐。”
我有些尴尬,只好对他笑了笑,以此缓解气氛。少年坐在我对面,缓缓向我诉说他的故事。
以下是少年的自述:
我出生在旧城,那个被我称为父亲的男人,是80年代被称为“天之骄子”的大学生。
在和我母亲结婚后,他靠着祖上留下的庭院收取门票,经营着一家老宅改成的旅馆为生。
你一定觉得大学生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吧!
可实际上,那个男人的日常就是:白天躺在门口晒太阳,晚上关起门来玩家暴。
他一直认为,如果不是我的出生,他一定可以去施展他的宏图壮志: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迎娶白富美,最终登上人生巅峰。
所以,他对我和我母亲非打即骂,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加。
(少年用带着镣铐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腿)
这里是有一处烫伤,据我母亲说,是我一岁时那个男人和母亲吵架争斗时,是他故意拿开水烫伤的。
从我记事起,每天都可以听到那个男人和母亲的争吵,看到那个男人对母亲的殴打,忍受着他对我的突如其来的拳脚,我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慢慢长大。
(我目瞪口呆:“不会吧?他毕竟是你父亲,虎毒还不食子啊?”)
父亲?也许吧!(少年冷笑着,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想指向头部的某处,但是因为手上的重镣未能成功)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小学四年级时,有一天放学后,我和同学站在路边的小卖部看动画片,我看得正起劲,忽然我感到天旋地转,脑后一阵剧痛。
我艰难地回头,只见那个男人气势汹汹、满脸怒气地站在我身后,他手上拿着半根木棍,因为用力过度,木棍已经折断了。
(我试探性问:“真的还是假的?”)
这件事当时在场的小学同学,还有那间小卖部的老板都看到了。
那小卖部现在还在学校门口,姐姐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
我都是被判死刑的人了,还需要撒谎去诽谤那个男人?
这些年,我一直活在争吵和家暴中。直到2010年的夏天,我还在读初二。
那天深夜,我和几个朋友一起看了一些很刺激的电影,漂亮姐姐你懂的。
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感觉欲火烧身,浑身燥热的我们,无从发泄。
一个大我们3岁的朋友,他提议说要不我们就在街上搞个女的玩玩,我们这么多人一定搞得定。
于是,我们就在街上把路过的一个单身女孩,强行拖入了幽静无人的暗巷。
我估计当时她跟我差不多大,任凭她怎么呼喊求救,我们还是轮奸了她。
那是我第一次尝到女人的感觉,那就是欲望的发泄。
我本以为几天后,警察可能就会找上门,没想到我竟然一直平安无事。也许,是那个女孩根本没有勇气报警吧!
此后,食髓知味的我们,又在街头强奸了几个女人,居然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只见少年无所谓的笑了笑)
我就在这样的生活中,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
在我15岁那年,我叫上一些兄弟把那个男人暴揍一顿后,他竟对我完全百依百顺了,真是贱人!(少年一脸鄙夷说着)
年初时,我们出门去网吧玩组队LOL开黑,玩了几天几夜没钱了。
我们想着去找个凯子,要他支援点钱,没想到他居然也叫了些人来。
于是,我们打了起来。(少年无所谓的撇了撇嘴)然后,我用碎瓶子捅了几个人。
(少年虽然努力假装镇定,其实,他已经在颤抖了)
谁知道那么倒霉,居然捅死了两个,我就这么进了局子。
当时给的罪名是抢劫杀人,强奸是我自己承认的。(少年抬手想抹下脸,但没有成功)
反正都是个死,也不可能毙我两次。(少年努力地装着成熟)敢作敢当才是大丈夫。
我母亲来看过我几次,每次看着我都哭。
这个女人除了哭什么也不会,被丈夫殴打她哭,现在我进来了她还是哭。
(少年努力装做酷酷的样子,但眼泪已经决堤般流下)
那个男人一次都没来,他也不会来的。就算来了,我也不想见!
要不是那个男人,我不会走到今天!
我反正不过是一死,只是希望下辈子,我能有个幸福的家。
(少年低声说“希望能够真有下辈子”)
说出来的感觉真好!(少年依旧在默默流泪)
少年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他缓缓站起,向法警点了下头。
然后,如来时一样伴着一阵叮当脚镣声慢慢远去。我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出神。
2015年1月30日,我忽然收到了一封来自监狱的信,是少年留给我的。少年已经在26日被执行了注射死刑,信封中是一张照片,应该是少年在临刑前拍摄的。
少年身后是青砖白瓦的行刑室,少年手脚上的镣铐已经取下。他穿着一身簇新的棉袄,脸上带着笑容站在初春的风中,看上去一切无比美好。
少年背后的的树上,已经出现了点点新绿,一些小鸟从湛蓝的天空飞过,一副万物生机的景象。
但是少年却要走向死亡,不可避免的走向死亡。照片的背后有几个小字"留给漂亮姐姐,谢谢"。
照片里的男孩,剃短了的头发,他笑得很纯净。他努力把最美好的笑容留下,因为他知道,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张活着的照片。
他的眼中有着对生命热切的渴望,但是再也没有了机会。一个鲜活蓬勃的生命,在拍照的两个小时后,就走完了他的一生。
我拿着照片,眼泪就模糊了视线,霎时间泪如雨下,我的心也阵阵抽痛,为他感到深深的惋惜和心痛。
后来有民警告诉我,说少年当庭认罪,主动包揽所有罪责,还问他能不能足够判死刑。而他的同伙最重的刑罚也才劳改五年。
我忽然明白,他这在是一心求死!用自己的生命报复他口中的那个男人!
或许,他痛恨那个男人!但也同样爱着那个男人!
而少年的母亲,在他执行死刑的三个月后,也在自家上吊自杀。
但是那个男人还无耻地活着,住在空荡的宅子里,真不知道他晚上是否会做噩梦?
愿少年下辈子能够有个幸福的家,过着简单温暖的日子。
对于很多人而言,18岁是美好前景的开始,是成人世界大门打开的日子。
但是对于少年而言,18岁是他生命的终点。少年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希望世间从此再无“少年”!
(本文是真实案件,姓名为虚构。素材来源于心理医生的笔记,由幸琪代为整理编辑。)
我是幸琪,一个忠实的倾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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