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圆月耀天心

    初识李叔同,是在学校的山顶图书馆。在那个春暖花开阳光洋溢的午后,他就像一位羽化升天的仙人,踏着祥云,裹着清风,带着明媚的微笑。走进了我的世界。

对于李叔同的印象在读这本书之前,我就只是知道:李叔同就是弘一法师。说来也是惭愧,作为中文系的学生,对这样一个传奇人物却如此知之甚少。于是我怀着一种对弘一法师虔诚和敬仰的心情,带着对李叔同传奇一生的好奇,翻开了书的扉页。

本书的作者叫杨博,一位名字像男生但却是如假包换的清净女子。她长于对宋词进行婉转的描绘,因而书中的语言也蕴含着宋词的清丽与哀伤。她带着一种女性特有的视角,以一种细腻的笔触为我们勾勒出了李叔同的形象,为我们展示了一位佛学大师的情感波折。

他是梨园中的戏子,亦是大观园中的宝玉。

若把李叔同的人生当作一场折子戏,那么他便是其中独一无二的完美的演员,同时也是他这一场人生折子戏的完美设计者。

他是演员,站在了舞台的中央,一俯首,一回眸,一转身,声色俱佳,让人沉浸在他的生活之中。

他是设计者,在这一场戏中,他不仅仅是演员,也是设计者。舞台的灯光、布景、道具,甚至戏剧情节的走向都是由他亲自设定的。

光绪六年(1880年)十月二十三,天津粮店后街六十号的李家大院里熙熙攘攘。在这样一个夏意消散,秋意渐浓的季节里,李叔同带着一声啼哭,带着对红尘世界的向往出生了。晚年得子的李筱楼,抱着儿子兴奋得茫然失措。不满二十的四太太王凤玲提醒李筱楼给孩子取名,于是“李文涛,字叔同”便如黎明的一道曙光划开了李家大院原已沉寂的黑暗。

李家在天津属于名流豪门之列,尽管李叔同是庶出,还是第四房太太所生,但他还是被李筱楼视为嫡出一般。他的童年与少年时期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天津谁人不知李家三少爷的大名?

但是花开终有花落时。光绪十年,李筱楼去世。主心骨的离世或多或少都会对这个大家庭造成一些影响。大院中年轻的女人王凤玲就这样失去了自己的丈夫,茫然,无助像是一双手紧紧掐住了她的喉咙。该怎样得到解脱呢?于是她便和家中的大太太一起诵读佛经。我想这些耳濡目染的接触对李叔同后来皈依是有很大的影响。

诵读佛经之余,王凤玲常常去梨园听戏。一日,李叔同陪母亲踏入了梨园,却遇见了折子戏中第一位女主角杨翠喜,情窦初开的年纪便被翩跹起舞的水袖所吸引,咿呀婉转的歌喉似一股清流涌入了李叔同的心中。

风月场中,人们总是粉墨登场,欢愉之后,便相忘于江湖,自此相见却不相识。然而,却总有人将这翩翩风流之事,做得极为认真。

杨翠喜,津门最出众的坤伶,流连于文人骚客之中,见惯了推杯换盏。你说她对懵懂的李叔同是否真心是否真意呢?谁能说得清呢?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才子佳人式的爱情往往得不到完美的大结局,他们也不例外。一场诞生在最美年华的爱情就被封建礼教所埋没。

俞氏,这位李叔同明媒正娶的妻子,竟以不完整的名字成为李叔同折子戏中的第二位女人。私以为俞氏是李叔同所有女人中最可怜的,虽是正妻,却形同虚设。他们之间也许并不存在爱情,存在的只是俞氏脑中的妻为夫纲,李叔同脑中的父母之命而已。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何谈幸福呢?在王凤玲去世之后,这位像极了王凤玲的女人带着孩子生活,靠着李家的血脉维持着他们母子的生活。

我说李叔同对她是极不公平的。后来李叔同皈依佛门,他将自己的胡须送给第三位女人——雪子,并在信中告诉她入佛之事。而她的发妻却是大哥在报纸上看到并转述给她的,没有书信,没有信物,只有一张泛黄的报纸。当大哥劝俞氏去将李叔同唤回的时候,她只是笑着摇摇头带着无奈与凄苦。握不住的沙,何不让他随风而去?

李叔同还有一位女人,是他在日本留学期间的心灵归属,后来与他一起回到了上海。背井离乡的雪子是折子戏中最后一位女主角。在那个樱花纷飞的季节,她与李叔同邂逅在湖边。没有海誓山盟,没有隆重婚礼,只有心灵深处的交流,让两位佳人彼此相拥。

回到上海的雪子是寂寞的。没有李叔同的陪伴,在繁华的上海也如荒野一样。等,等,等,就是她在上海的生活。等李叔同从学校教书回家,等李叔同从天津老家返航,等李叔同从虎跑寺归来。然而,并不是所有的等待都有结果。

他是演员,唱着自己所谱的秾华缛丽的唱词,声腔婉转撩人。仿佛一幅艳丽的图景亦像是瓷杯中盛放的蜜水。一步一回头,一步一转身,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光鲜动人。多情才子,难免会让人想起大观园的那个眼角堆放着万种情思的贾宝玉。

然而,姹紫嫣红看遍,红尘中的熙熙攘攘仿佛对他没有一丝吸引力了。曾经的琴瑟和鸣,曾经的把酒言欢,就好像黄粱一梦消失在他的梦中。他毅然决然地将大观园的舞台布景换成了山林掩映的寺院。没有酒,没有俗尘琐事,只有古佛青灯,只有竹杖芒鞋。

这注定是一场孤独的旅行,一场灵魂的追逐。

清明的内心,浮华的世界,彼此无法调和,只得舍弃。舍弃大观园的富贵生活,舍弃红尘的琐事,进行一次触及心灵的交流。文人冰清玉洁的理想是断不能让它染上俗世的层层尘埃,现实与理想的间隙,怎么也填不满。美人香草般高洁的心魂怕是只有在佛门才能够实现吧。

说实话,对于李叔同我是佩服的。不光是他在文学、艺术方面的造诣我是佩服的,而且他能从众多牵绊的红尘中毫不牵扯的走出来并毅然投身佛门的这种决心更令我佩服。

我无法想象一个多情的翩翩公子哥,在风月场中流连,推杯换盏,把酒言欢,诉文人之衷肠,谈少年之壮志。却突然斩断情丝,遁入空门。这该是要有多大的勇气与决心呢。谁又能够像他这样做得如此破釜沉舟呢?

最爱书中这样一句话:“曾在黑夜中跌跌撞撞之人,才能懂得自然的慈悲与长情。”李叔同就是这跌跌撞撞之人,在李家大院中的约束中跌跌撞撞,在亲情与爱情中跌跌撞撞,在封建社会中跌跌撞撞。跌跌撞撞之中就突然明白了慈悲与爱的含义。慈悲之爱惠及万物,永恒不变。

还是书中对李叔同总结的好:之于艺术,满眼浓华抹不尽;之于爱情,深知身在情长在;之于修行,一轮圆月耀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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