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菜市场跟西方文雅的农贸市场有着天壤之别。西方的农贸市场有免费试吃的奶酪和有机橄榄油,而中国的市场则充斥着随意的残忍:卖鱼的从桶里挑出一条滑溜溜的鳝鱼,当着你的面用大棍子把它的脑袋砸碎。刚宰杀的鸡的鲜血和内脏泼洒在地上。小贩们穿着雨靴踏来踏去,像舞者一样欢快,胳膊上戴着花花绿绿的套袖。市场上几乎没有买不到的东西:蹄子肉、鲜花、手擀面、香火、印着hello kitty图案的内裤,还有用来教训孩子或者宠物的小藤条。
——《独生(One Child)》方凤美 Mei Fong
《独生》出自一位马来西亚华侨调查记者方凤美,2007年普利策新闻奖得奖团队成员之一。
这本书主要围绕中国从1980年开始实施的独生子女政策展开一系列的调查和采访。四川地震、北京奥运会、感动中国的孝子、跨国领养中国女婴、代孕……一系列深入的人物对话、血淋淋的事实触目惊心,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由火箭专家提出的政策(被称为「中国最激进的实验」)牵连着往后几十年间发生的一系列重大社会事件。直到今天,政策放宽至「允许生二胎」。
之所以没有摘取更博人眼球的段落作为导语,是因为,这是一本禁书。
不建议承受能力不好的人去看这本书,但看完也明白「禁书」自有禁书的道理,抛开政治,太过写实的东西往往令人难以接受。但如果没有接触墙外的生活,接触「敏感」文化,你会以为你生活的地方就是全世界,你只看到了月球被照亮的那一面而已。事实上,我们一直生活在zf为我们塑造的牢笼里。
可这个牢笼,被称为保障生活的「和平世界」。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真相,你只要过好你自己的每一天。因为那些过于追求真相的人、较真的人、固执的人、坚持的人,早已身陷囹圄,消失在这个「和平世界」里。(推荐:「709fellows」)
导语里的这段话,是作者在杭州临安采访当时「背着母亲上学」的主人公时,在临安的菜市场看到的场景。如果没读过类似的片段,在平时生活中,我不会注意到这些细小的生活画面。
因为习以为常,所以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就像我以一个外国人的角度去写印度,很多他们以为稀松平常的事,在我眼里都成了此生难以遇到的神奇世界。
可这就是真实的中国呀,这么真实的一本书,却被禁了。国人永远喜欢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每个阶段都在做不同的梦,却不愿睁眼面对赤裸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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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生育的自由也要被操控。
生育,本该由人自主决定,自愿选择的事。
书中反复出现的「计划生育」,让我回想起,高中政治老师,每堂课都在念课本,念完都会高冷而轻蔑地上扬嘴角。我那时觉得老师不好,没能给我答疑解惑。现在看来,除了念课本呵呵,还能怎么教这门课?
高处老师,您怎么能光是自己嘲笑呢?也不分享出来,祸害一下祖国的花朵。噢,毕竟您有教师的使命在身呀。
刚上大学,我从小镇来到大城市。每每跟人聊天,难免会有话题用尽的时候,于是我们就会很自然地谈论到「你家有几口人」这种问题。每当我说,我有个弟弟的时候,他们都会以近乎暗喜的语气说一句:好像你们温州人都会有个弟弟或妹妹哦。
空气中瞬间出现被贴标签的声音,「啪」。
独生子女在这一代人眼里也成了引以为豪的事。初中时,听说有同学持有「独生子女证」可以获得加分,我感到无比惊讶。那时的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光荣」的事,因为我深知非「独生」的幸福和快乐,只觉得,他们可怜又孤独。
作者曾在她任教的南加大的独生中国留学生之间做过一项调查,他们虽然不认为自己是「小皇帝」,但认为如果自己的父母生了二胎,就没有能力供他们远赴美国深造。很多理由都可以造成「无法供你们出国深造」的结果,你不会说「如果自己家里足够有钱,生十个也可以出国」;你也不会说「如果自己可以拿全奖出国念书,就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而把因果归咎于并不存在的个体上。
人有什么样的私心就会有什么样的抱怨,抱负不同,思考问题的角度也会不同。说白了就是一群自私的人在剥削自己的父母,还不愿意分享他们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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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个香港朋友聊天,聊到中港问题。他说其实他们并不是多讨厌内地,而是讨厌被「清洗」。我当时觉得他用这个词太过沉重,甚至夸张。可现在觉得,远不够。
我还记得,大一的暑假,一个人去台湾,遇见的第一个台湾人,就问我,知不知道六4.给我看血淋淋的图片,看之前,叫我做好心理准备。
后来他说:原来,大陆人真的不是人人都知道这个事。
我只依稀记得,高中某堂历史课上,老师一笔带过了这件事,不再接受任何追问。学习不好的我,更是不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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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油麻地看完709fellows的放映,回来的路上心情倍感沉重。和远在东京留学的大学室友聊起各自的生活,感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希望现有的「自由」能再坚持一会儿,不要这么快消失;仍在抗争的人们,不要放弃;「被禁」的文字和影像触碰到我沉睡多年的敏感神经,如果当初不是走进这个选择里,我也许早早被调教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一类人。
日本的平均结婚年龄位居世界之首,男性平均结婚年龄32.4岁,女性30.5岁,而世界平均结婚年龄分别是是31.1岁和29.4岁。东京去年仅有8万人走入婚姻的殿堂,其中大多数不愿意拥有孩子。剩下的年轻人,更是没有结婚的念头。商场、电动城、快餐店都是银丝一族的天下。
在红磡一家老人护理院了解临终关怀的情况,推进门就望见一个类似神父的白衣男子在给老人们讲圣经,底下大约三十多个看起来90多岁的老人像听话的小朋友一样整整齐齐、端正地坐在轮椅上,仔细听讲,一脸单纯的样子甚是可爱。负责人告诉我们,这里不是临终关怀医院,只是为这些即将走完人生路的老人做一些日常的护理和按摩,有时候会进行生死教育,为他们灌输死亡并不可怕的观念,但是绝对不允许他们在这里过世。
这到底是护理中心还是死前辅导中心呢。生死如果是一种定数,在他们这个年纪就应该是一种自然现象,谁都无法预料哪一天会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如果绝对不让他们在这里过世,那么他们很可能在去往医院的路上离世、在没有家人陪伴的情况下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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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人口老龄化,在国内也日趋严重,与曾经的政策也不无关系。作者引用了哈佛大学苏珊教授的话作为总结:中国出生率的迅速下降采用的物理强迫手段关系并不大,反而是中国社会认为控制生育可以促成向上层流动的这一观念起了更大的作用。
政策对人最大的影响,或许是改变了人的观念。在部分人眼里生一个孩子就够,生一个孩子就可以减轻负担,甚至带动经济的社会里,没有人愿意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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