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原来戴着面具

我兴师动众地再次从广州搬回到惠州，结束18年的飘泊生涯，已是经历了佛山-广州-中山-惠州-广州的迁移，下定决心相夫教子的心路历程很长，但希望这一次是真正的心甘情愿、死心踏地地落下根来。

其实在好几年前我们为入户已买下了惠州的房子，小三居摆完家具之后，显得非常紧凑，为了让家有家的感觉，不被货物弄得乱七八糟，为此我专门到外面租借了个老房子作仓库。对于故乡已成异乡的我来说，一切习惯都得从头适应，对于人和事更是。我再次像个外地人，在40岁即将到来之时，还要学着适应一座城市。

因为淘宝剩下的货很多，我基本上隔两天就得去仓库发货。仓库的房东奶奶似乎和我很投缘，热情地介绍自己是东北人，今年己经76岁了。

她是一个穿着得体的老奶奶，总烫着合时宜的发型，收拾得整齐精神，说话轻声细语，看起来顶多60岁左右的样子。她说她老公是湖南人，年轻时在兵工厂认识后成家，曾随兵工厂四处搬迁，直到退休之后才真正的安定下来。他们在二十多年前来到了这里，那时这是一座小山丘，一片荒凉，据说有个商人靠三寸不烂之舌，借了隔壁部队的地块，顺山势开发了二十来栋带门庭小院的三层小洋房，没有房产证，只能租借，而房东他们家就租借了其中两幢，过起了散慢的老年生活。她说早上买买菜，朋友之间走动走动，下午偶尔打打小麻将，和老伴散散步，很是陶醉其中。

春天的雨连绵不断，广东今年比往年提前半个月入汛，我租借的三楼其中一个房间开始渗水，这种二三十年的老别墅，年久失修，一到雨季毛病百出。考虑到我租的时间不长，东西太多也懒得腾地，电话告诉房东奶奶来看，发现昔日春和日丽的她竟一脸憔悴，欲言又止，最后幽幽地说：“老头子怕不行了，几天前发病抢救，后来转去长沙的湘雅医院，现在还在ICU……”她的儿女也从深圳赶去长沙，等她处理完手头的事，也得马上动身过去……

从她的脸色中我能想像到，这几天她过得甚为艰难。她说老头子走开后，空荡荡的家像没掉了的魂，眼睛夜以继夜地合不上……“虽然老头子在七年前肺癌就换了义肺，知道活的每天都像倒计时，但如果这次熬不住，怎么办？”说完，失落莫名……“等我去长沙处理好那边的事后，立马帮你找人整修好吗？……”

其实我对这渗水没有经验，也认为并无大碍，尽着人事地宽慰了老奶奶几句后，便把这事搁一边去了。

两天后路过她家，发现她住的房子门窗紧闭，却是二楼阳台的床单衣物忘记收进里屋，便一直风吹雨淋地挂着，差不多一个月过去了。

正如“咫尺的天涯地北，刹时间月缺花风。手执着饯行杯，眼阁着别离泪”，我想她当时一定是慌了神，周遭的一切失了平静、乱了章程，除掉那个人，一切都不在心上。

而我的三楼仓库开始有水从顶楼楼板渗滴下来，影响了我堆放的杂物，想了好几次打电话，最后还是不敢骚扰她。

这样的阴雨天一直在继续着，每次经过她的房子，看到在风雨中飘摇的衣物，突然间我也伤感起来，且日愈珍视起我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这些貌似平淡普通的小日子，从未如此害怕被失去，原来它像戴上了面具，让粗心的我们认不出幸福的样子。

叔本华说：“没有人生活在过去，也没有人生活在未来，现在是生命确实占有的唯一形态。”，

而我们常常被泛泛屏障耳目，蹉跎叹息、不得纲要，其实最应该珍视的是在当下，卓越与平淡都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在人生的体验里面，它们同等重要。我们人生的大部分，就是以无数的庸常来体现的，这种平淡的当下此刻，是带着面具的，它就是幸福的实相，是我们最容易忽视的美好生活。

杨绛先生曾说：“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我们的爱情到这里就可以了，我不要它溢出来”，但愿你在每个当下，都能感受到时光曼妙的美好，和着你的最爱或气息相近的人，与它低唱浅吟、一天天变老；它如同米饭油盐，最庸常不过，但最不可或缺；它的存在，很普通，却胜过世间所有。

但愿我们都和着这样的人，安安定定地在一个不大的城市生活，平平淡淡，直到享尽了你们俩的所有缘份，一同喜乐、一同哀伤、一同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