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西韦认定为“孤儿药”后，吉利德为何又向FDA撤回申请？

▲ （新华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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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面对这种正在全球传播的重大传染病，还声称它是一种罕见疾病是令人尴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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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年2月17日，吉利德发布新闻稿称，公司并没有考虑这种在研药物的潜在商业价值，而是关注为患者带来的潜在临床价值，并尽可能应对新冠病毒肺炎的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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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利德至今没有放弃该药的专利，作为企业来说无可厚非，但面对人类共同的危机，也许值得表现出更好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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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李一樱

责任编辑 | 汪韬

最受瞩目的抗新冠病毒候选药瑞德西韦（ remdesivir ）经历了戏剧化的一周。
2020年3月25日，吉利德公司（ Gilead Sciences ）向美国食品和药品管理局（ FDA ）申请撤销瑞德西韦孤儿药认定，并放弃与孤儿药认定相关的所有权益。而在两天前，FDA刚刚公布其获得孤儿药资格。FDA随后向媒体确认，已收到申请并正在处理中。
孤儿药特指罕见病用药，获得认定后可享受一系列优惠政策。
“这是创纪录的举措。”国内一位罕见病药物研发人员感叹，在获得认定后如此短时间又撤回申请，十分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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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群嘲”的孤儿药认定

瑞德西韦曾于24小时内在美国首位重症新冠病毒患者身上疗效显著。2月24日，中国—世界卫生组织新冠肺炎联合专家考察组在北京举行新闻发布会，世界卫生组织先遣组总干事高级顾问布鲁斯·艾尔沃德表示，“我们认为目前只有一种药物可能真正有效——‘瑞德西韦’。”
但在证实该药安全有效的临床试验数据出炉前，瑞德西韦又一次掀起波澜。
3月23日，FDA官网数据库显示，吉利德公司开发的在研抗病毒疗法瑞德西韦获得孤儿药资格（ Orphan Drug Designation ），其适应症为2019新型冠状病毒（ COVID-19 ）。
根据美国《孤儿药法案》，用于治疗美国境内患者少于20万人的疾病的药物可申请“孤儿药”资格，获得的优惠包括加速审批、税收抵免、研发资助、免除新药申请费以及批准上市后可享受7年市场独占期等。
其间，该药物仅由原研发企业独家生产销售，FDA不再批准其他具有相同适应症的药物上市，仿制药品的申请也将被禁止。吉利德也在其声明中指出，孤儿药认定可以获得的好处之一是，可以豁免在新药申请申报之前提供儿科研究计划的要求，这一过程所需的审评时间可能长达210天。
认定甫一发布，便在美国遭遇“群嘲”，包括前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伯尼·桑德斯等，认为吉利德试图利用新冠病毒危机为自己牟利。
桑德斯认为，虽然美国现在新冠病毒患者人数并没有超过孤儿药认证的20万人上限，但是从全球来说，新冠病毒患者已经大大超过20万。此外，一旦定义为孤儿药，价格会让普通人难以企及。2017年，孤儿药上市的平均价格为186758美元。
截至3月25日，美国确诊病例已超过6万例，全球超过43万例。
“我想，面对这种正在全球传播的重大传染病，还声称它是一种罕见疾病是令人尴尬的。”非盈利性公益组织Knowledge Ecology International主任James Love在接受NPR采访时说说，“吉利德一定感觉到了这种焦灼。”
JamesLove表示，她所在的机构一直在准备向政府提交公民请愿书，以敦促FDA撤销对瑞德西韦的孤儿药认定。现在，他们不必这样做了，“FDA本应有权拒绝该申请（ 孤儿药认定 ），而他们没有这样做。”
在宣布撤销认定后，美国公共公民组织（ Public Citizen ）一份声明言辞更加激烈，认为吉利德“今天的行动还不够”。吉利德所要做的，“不仅仅是做出含糊的合理定价承诺，还应该立即承诺向所有合格的制药商许可瑞德西韦的生产权以及所需的专有技术，以换取适度的特许权”。
不过，也有不少人理解吉利德的举措，认为其申请孤儿药认定是基于当时美国的病人数而定，如今疫情在全球扩散，全球普遍关注新药进展，撤销认定，是“机智和应当”的举措。
“吉利德不是为了7年的独占期去申请的，这个药他们也不指望赚钱，如果真的有效并成功上市，本身就是对他们品牌价值的巨大提升。”前述罕见病研发人员说。
吉利德也表达过类似的观点。2月17日，吉利德发布新闻稿称，公司并没有考虑这种在研药物的潜在商业价值，而是关注为患者带来的潜在临床价值，并尽可能应对新冠病毒肺炎的暴发。“吉利德也在与监管机构进行讨论，以确定在临床试验结果积极的情况下，瑞德西韦可以获得批准的最恰当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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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利权之争

瑞德西韦是吉利德正在开发的一款广谱抗病毒药物，该药前期主要用于治疗埃博拉和中东呼吸综合征（ MERS ）等疾病，目前还处于临床阶段。2020年1月，吉利德公司已与中国卫生部门达成协议，在北京和武汉开展两项瑞德西韦治疗新冠肺炎的临床试验。
瑞德西韦中国临床试验项目负责人、中日友好医院副院长曹彬称，该药在前期的细胞和动物实验中均显示出对SARS冠状病毒、MERS冠状病毒有较好的抗病毒活性。但根据试验设计，最快4月27日才会公布结果。
在全球，瑞德西韦正在中国、美国、日本等多次开展至少6项临床试验，WHO也将其列入大规模考察的四种疗法之一。
2月25日，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 NIH ）旗下的研究机构国家过敏及传染性疾病研究所发布消息，他们联合布拉斯加大学医学中心正式开始了首个瑞德西韦临床试验。试验是以随机、双盲的形式开展，将最多在美国及全球的50个机构进行。
NIH同时公布，第一名参与试验的患者是从日本“钻石公主”号邮轮上撤侨回国的美国人。“我们迫切需要对新冠病毒进行安全有效的治疗，尽管有些人已经接受了瑞德西韦的治疗，但我们还没有获得安全有效的数据。”美国国家过敏和传染病研究所所长安东尼·福奇强调，“对于任何新药来说，随机、双盲的对照试验才是真正有效的金标准。”
吉利德忽然撤销孤儿药认定申请，也许和不断上涨的确诊人数有关。
3月23日，吉利德发布声明称，由于新型冠状病毒在欧洲和美国的传播，最近几周里紧急获取瑞德西韦的个人同情使用（ compassionateuse ）请求“呈指数级增长”，这已经“淹没”了吉利德的紧急治疗准入系统。
同情使用指的是患者不能通过参加临床试验来获得用药时，可以在开展临床试验的机构内使用尚未得到批准上市的药物。
为了简化紧急获取的流程，吉利德目前正在从个人的同情用药请求过渡到扩展使用项目（ Expanded Access ）。实际程序上可能更为复杂：一般而言，医生（ 代表患者 ）应首先联系药物公司以确保其愿意提供药物。公司同意后，医生必须获得独立伦理委员会（ Institutional Review Board ）批准并向FDA申请，并获得患者的知情同意。由于同情用药项目被突然暂停，新的流程并未建立，一些病人和医生的申请被卡在了门外，也加剧了公众对吉利德公司的不满。
在中国，尽管目前临床试验结果尚未最终揭晓，但已有不止一家企业宣布仿制瑞德西韦成功，并具备量产的能力，也引起业内关于可能侵权的讨论。
根据公开资料搜索，目前国内包括博瑞医药、科伦药业、科本药业、海南海药4家企业官宣正在仿制瑞德西韦。3月1日晚，央视播出的《中华医药抗击疫情》出现华海药业“注射用瑞德西韦供临床研究使用”药品画面。虽然未曾官宣，但知情人表示，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华海的确正在研发这款药品。
2月14日，博瑞医药发布《股票交易异常波动公告》称，“公司关注到有媒体报道或市场传闻，称公司开发瑞德西韦涉嫌侵犯专利权。截至目前，公司关于瑞德西韦的开发工作尚处于研发阶段，公司认为上述研发事宜不存在侵犯专利权的情形。”此外，博瑞医药表示，公司将对瑞德西韦的仿制研发视为自身所承担的社会责任，若该产品能够获批上市，疫情期间主要通过捐赠等方式供应给相关病人。
对此，前北京知识产权法院法官、北京隆诺律师事务所顾问许波在回答法治周末记者提问时解释，瑞德西韦药物的核心化合物专利权掌握在吉利德手中，博瑞医药要抗辩不侵权的路径可能有两条：一个是主张他们生产药品不是出于“生产经营目的”；另一个是主张他们生产这些药品是为了医药行政审批所需，即主张Bolar例外抗辩。Bolar例外指的是，专利法中对药品专利到期前，他人未经专利权人的同意而进口、制造、使用专利药品进行试验，以获取药品管理部门所要求的数据等信息的行为视为不侵犯专利权的例外规定。
“吉利德至今没有放弃该药的专利，作为企业来说无可厚非，但面对人类共同的危机，也许值得表现出更好的姿态。”一位新药研发从业者评论道。
3月24日，据FT中文网报道，艾伯维将放弃新冠潜在药物克力芝（ Kaletra，洛匹那韦/利托那韦 ）的专利，以面对新冠肺炎全球流行带来的药物供应短缺问题，这也将使艾伯维成为首家对本来有望在疫情期间畅销的药物放弃专利权的大型药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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