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星球 第四章 风月无情

滚滚的鹅毛大雪渲染着京城的冬，冷着夜。灰蒙蒙的天空，滚过雷声，滚过空旷的雷声，闪电，闪亮了寂静和空旷。闪向大地，闪亮人间的轮廓。

一骑从天边疾驰而来，马蹄踏在石板铺就的路面，携带者潮湿的冷意，发出蹡蹡的蹄音。八百里加急战报！巍峨的宫殿前，骑士滚鞍落马，马儿一头扎在了武门的石阶上，再没了生息。骑士挣扎着爬起来，嘶哑着喊道：战报！八百里……加急战报！由于太过用力，身上的冰碴滑落下来，与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声响很快便被掩盖，一道道巨大的宫门次第敞开。两名侍卫搀扶着骑士向大殿而去，留下的一名侍卫打了个喷嚏，侍卫一低头瞥见地上的冰碴，血红血红的。侍卫抬起头，紧了紧衣领，望向骑士的背影，目光复杂。

殿门洞开，发出的声音是厚重的，凉风也顺势灌了进来，浇灭了临近的几盏灯火。夜宴被无情地打断，黄钟大吕戛然而止。

何事？

骑士匍匐在地，大殿的温度令他很舒适，舒适地就想一睡不起，可他不能，将军的叮嘱，战友的性命，家国的安危督促着他用尽最后一口力气：报！大漠入寇，赤地千里，飞骥将军与战不敌，伤亡过半，将军死。边军被敌军三万骑众围于霄关，霄关失，大漠必南下劫掠，望兵部早……

住口！兵部大臣从席位上蹦了起来：满口胡言乱语，大漠与我大夏乃是一衣带水的友好邻邦，怎会杀我城民掠我百姓，我大夏泱泱大国国富民强谁人敢犯！

一人抿了一口案机上的酒，很惬意地站了起来，对着宝座上的年轻人拱了拱手酝酿了一下情绪，诚恳地说：兵部大臣所言极是，不可伤了两国和气，臣附议。臣等附议！大臣门纷纷离席，跪倒在王前。

宝座上的年轻人，大夏国的王。眼眶跳动了两下，极力压抑着语调说道：既然丞相和兵部大臣所见略同，孤又怎会被蒙蔽……他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喊：来人啊！将此等欺君罔上的乱臣腰斩弃市。他手指着骑士，眼神却望着群臣望着他的丞相。

陛下圣明！群臣异口同声。

骑士被侍卫像狗一样地拖了出去。

侍从喊：

奏！

钟鼓启。

侍从又喊：

乐！

旋律悠扬。

丞相将杯中酒饮尽，便站了起来，路过兵部大臣的案机时轻敲了两下，等丞相出了大殿，兵部大臣也站了起来，对酩酊大醉的夏王施礼，缓缓退了出去。

远离了饥寒，雪景才是雪景，才是美丽的雪景。你觉得呢？丞相头也不回似乎被美景吸引了。

丞相高瞻远瞩非我等能及。飞骥军嚣张跋扈，飞骥将军夹樊更是目中无人，从不把我兵部放在眼里，不把丞相放在眼里，不把我大夏放在眼里，滋扰百姓，拥兵自重。为遏制大夏的隐患，为大夏国泰民安计，丞相将其调离中枢，望其能安分守己，此子却不知收敛，妄自出兵，乃有此败。可惜了我大夏千万大好男儿。

丞相似笑非笑地望着兵部大臣，若不是眼前这家伙多方掣肘，关键时候更是断其粮草，此次与漠北一战还胜负难料呢。丞相的个子很高，兵部大臣的个子很矮，丞相觉得脖子有点麻又转过身去看雪景。风月固美，却也无情。夹樊是十月领军戍边的吧！那时的雪还没这么大……大漠国本就缺衣少食，遇到这百年一次的凌冽寒冬，十有八九会南下的。夹樊性情刚烈又怎会坐视莫北人在自己眼皮底下烧杀抢掠，况且……夹樊此败实属必然。可叹世间又少了一位忠烈之士，可幸大夏又少了一块绊脚石。

传令夏北各州府紧闭城门，各路边军不得妄自出战，违者斩！丞相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兵部大臣的慷慨激昂。

兵部大臣慌忙点头。

丞相不想再看眼前这人，也没有回去大殿的意思，自顾自地说：等他们杀够了抢够了自然会回去的，风雪终究会停的，可惜了这样的美景。

兵部大臣迈开的步子有些颤抖，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寒冬的凌冽。

武门前，石路上，京城中那翻滚的雪雾似乎是一种痛苦万状的挣扎。

霄关下，翻滚的人海，一具具流失生命的身体被锋利的兵刃挑向天际，关下残存的士兵作着最后的挣扎，人海真的在翻滚，真的在挣扎。关门紧闭，关上的士兵早已泪流满面，躲在墙角的身体却在瑟瑟发抖，战争早已演变成了屠戮。飞骥军失去了他们的将军，失去了他们的战马，现在他们也失去了最后一个人。漠北三万骑兵调转马头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霄关，南下！那里有他们向往的繁华。

一天一夜，两天亦或三天，霄关的大门没有敞开过。一具尸体被推开了，一人踉踉跄跄爬起来，他四处摸索，他苦苦寻觅。他将血水喂入口中，他将战旗收入怀中。他站了起来，霄关为他敞开了关门，第一次只为一个人敞开了大门，关上的士兵满眼希冀。那人啐了一口，跌跌撞撞地向着霄关相反的方向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