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浅析社会变革下的悲剧赞歌

拜伦曾说过,所有的悲剧以死亡结束,所有的喜剧以结婚告终。

而《活着》这样绝望而残酷的作品极其认真地指出人生需要忍耐,忍受苦难,忍受幸福,如同福贵那样,人生折戟,百般磨难。《活着》讲述的是一位老人的故事,关于生命与死亡的奋斗史。余华于社会变革中探索剖析人性,在现实的紧张关系中描绘死亡、血腥、苦难、绝望与美丽,创造了一个个绝望与美丽交织的世界,裸裎了人性的荒凉与尊严。这样绝美华丽的人性礼赞值得我们去讴歌。

  《活着》讲述了老人福贵“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的一生。亲人相继离世,未亡人福贵最终买了一只牛,取名福贵,也像极了垂暮的福贵。于是他们相依为命,日子也比往日更加顽强。福贵的故事如此认真地诠释了: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以外的任何事情而活着的。

一.苦难与死亡—游荡的少年

    首先,贫困无序的生活环境是孕育苦难与死亡的土壤。这其中所说的生活环境既指政治环境,又指历史环境。福贵生活的时代正是社会变革动荡的艰难时代,政治斗争、自然灾害使福贵的家人相继离去。家珍、凤霞、有庆、苦根,都是历史政治的殉道者与祭品。

    其中个体生命意识的迷失也是造成悲剧的内在因素。在中国的历史演进中,向来重视群体的生存,而忽视个体的生存,像其中有庆因抽血而死却未有任何人站出来为此事负责,便是医生或其他人缺乏这种个体尊严意识的体现。在他们的眼中有庆年幼的生命不及县长老婆的生命有价值,这样也直接造成了有庆的离去。

    最重要的一点,国民的麻木性和劣根性也是造成悲剧的主要因素。在漫长的中国历史的演进中,麻木不仁、逆来顺受一直使那些清明的人哀其不幸怒而又怒其不争。中国人民在长期的压迫下学会了低头、雌伏,而这样的逆来顺受更使剥削者们大为畅快,更加重的人们的深重灾难。相比与天灾人祸,人性的摧残更为悲哀也更为致命。

    在余华的笔下,《活着》将“四种悲剧”包含其中,并且将之描绘得血肉淋漓。第一,“命运悲剧”。“命运悲剧”是指因人与命运相冲突而造成的悲剧。如中国古代著名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家族反对其相恋,两人美满姻缘已成泡影,在家族势力的压迫下,他们立下“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的誓言双双化蝶。而在余华笔下,福贵极力争取生存的权利,可是在社会压力与自然灾害的胁迫下,家人依旧相继世,这便是“命运悲剧”。第二,“性格悲剧”。“性格悲剧”指因人物性格与社会冲突而造成的悲剧,在莎士比亚的悲剧《哈姆雷特》中,王子哈姆雷特“忧郁”的性格以及对复仇者的“犹豫”造成了悲剧的发生。而《活着》中福贵命运的悲剧也源于少年游荡不自恃。第三,“社会悲剧”。“社会悲剧”指人与社会之间不可调和的社会矛盾造成的悲剧。如《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在资本主义制度、农村危机中头破血流,最终落得了卧轨自杀的下场。《活着》中老陈和春生都成了国内战争和政治斗争的殉难者。第四,“现代悲剧”。“现代悲剧”指的是因人的异化而造成的悲剧。如卡夫卡《变形记》中国家机器对格里高尔的扭曲使它异化成甲虫,最后走向了死亡。而《活着》中则以一口气、一滴水、抽一次、血吃一次豆子就置人于死地的荒唐死亡揭示了悲剧色彩的浓烈。

    死亡与苦难,是人类生存中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如同蛛网一样如影随形。在苦难中生长抑或湮灭、恐惧抑或勇敢,人依旧要一如既往地活着,一如既往地承受苦难。

二.隐忍与克服—掘藏的青年

    福贵这样曾经犬马声色的富家子弟,就在这样刻骨铭心的痛楚中,掘藏活着的意义。他们活着,被荆棘刺穿,遍体鳞伤,死了一同化成尘土。人生在世,无法避免各种苦难,“活着”需要正视生命的种种苦难,所以说,苦难便是人生的重要一部分。福贵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大苦大难之后,依旧能顽强地掘藏生命的意义。

    正如余华自己所言,《活着》表现了“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对世界的乐观态度”。福贵一生,与死亡如影随形,是送葬人,亦是未亡人。命运是一双黑色的手无形地操纵“活着”的人,而福贵一次次地用隐忍与乐观违拗人性与厄运。

    苦难中的大爱使他坚强,在福贵经历诸多磨难仍能活下去,是亲情支柱使然,亲情的力量给予他向上的动力,亲人的死亡让他脆弱而又顽强。这部作品中亲情一直奏响的以“爱”为主题的旋律,虽然其中亲人相继离世,但是这个大家庭却从未失去过亲情。面对无穷无尽的苦难,亲情的鼓励与支持,让福贵从未退缩,一直为这个家而活,早已超越了为自身而活。他始终坚信“我不能死,我必须养活我和凤霞”“家珍是你媳妇,有庆是你儿子,他们早晚会回来的,这样温厚而浓烈的亲情纽带,福贵始终相信,自己会为这个家带来富裕的生活。

    生命追求本能使其顽强。虽然“活着”通篇深刻地刻画死,但是通过文中的人物,余华书写人物内心潜藏的执着追求的生命本能。福贵的母亲坚信“只要人活得高兴,穷也不怕”;战友老全呐喊“老子死也要活着”;龙二被枪毙之后,惊魂未定的福贵被触动“这下可要好好地活了”;久病的妻子家珍感叹道“我不想死,我想每天都看到你们”。所有的人啊,就像在荆棘丛中,哪怕刺破肌骨,也要开出最绝色的花朵。

    也许在活着这一过程中,“坚强、勇敢、乐观”等一系列为活着本身做出的反抗和斗争在福贵看来他或许不懂得,也就是说,福贵自身的知识结构与身份地位使他并不理解什么是伟大的品格,可是他却在苦难之中修炼了这样伟大的品格。在认清生活的本来面目之后,他依然选择承担和隐忍,这也是伟大的民族精神的光辉。

三.生存与幸福—平淡游荡的老人

    过尽千帆,福贵说:“我是有时候想想伤心,有时候想想也很踏实,家里人全是我送葬,我亲手埋的,到了有一天我腿一伸,也不会担心谁了。”福贵在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一切都看淡了,他习惯了年老,习惯了蹒跚,习惯了忍受孤独,习惯了与老年福贵相依为命。那时候,他已能够坦然地活着,无牵无挂。他的歌声在空旷的傍晚像风一样飘扬: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晚年做和尚。这样的晚年,是苦难之后的禅坐,是大悲之后的平凡,也是幸福的生存。

福贵这样的一生令人联想到一首诗: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以此形容福贵一生再合适不过。一少年福贵游荡,鲜衣怒马;中年福贵掘藏生命,顽强抵对;晚年福贵鬓已星星,宁静平和。

福贵晚年应是充满平淡的苦难与平淡的幸福。福贵万年当和尚,生活安逸,一田一牛一老人。可是依旧在回味咀嚼年轻时留下的苦痛,那些苦痛在穿越时光的历程中,被打磨,像嵌入皮肤的沙粒,很细微,可是依旧隐隐的疼,却不妨碍活着。

    此时的福贵已经不再看重生离死别了。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活着只是一个过程,一个追求美的过程。余华从福贵无常的人生中传达出“贵生”的趋向,活着即为第一要义,反抗便是人生悲剧中的绝美赞歌。

    福贵从生到死都带着命运的枷锁,从未取下。生命常常以令人心生敬畏和肃穆感的形式和渺小的我们开着玩笑。有些人选择被命运铐住手脚,动弹不得;而福贵则选择带着镣铐跳舞,跳出了人生的悲剧赞歌。

    余华的一生都在探寻生命的意义,探寻活着的意义。少年福贵荡子般活着,中年福贵“知死”地活着。不论是在苦难之中,否定命运有力性,抵死地活着;还是经历苦难之后,明了生即幸福,在孤单中自我救赎,都是苦难,是悲剧,亦是美。

    哈姆雷特曾说过:因为你虽饱经忧患,却没有痛苦,以同样平静的态度对待命运的打击和恩宠;能够那么适当地调和感情和理智,不让命运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那样的人才是真正幸福的。摧毁、重生是悲剧,亦是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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