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世》——父亲与迷信

  我出生在大西北的一个小镇子里。父亲在一煤矿做技术员。哥哥在我出生时已经5岁。早些年听母亲、亲戚们说起父亲是一个极具威信之人。说到做到，说一不二，甚至为义气甘愿放弃高升的机会。就这样一个人，在70年代受过中等文化教育的人。在当时还存在迷信思想的村子里，我父亲极度的反对迷信。仿佛只要有迷信的地方，他都要走过去亲身验证，然后站出来告诉大家说：看 ，我没事，都是假的。我能理解，我也知道：父亲只相信科学。

    我叔伯共六人，父亲排行老四。叔伯们成家以后都会相续的盖新房搬出爷爷的老院子。父亲也一样。在离老院子不远处盖了一处新院子。在那年代一直到现在，我们当地人都有一个习俗。每盖新院子或新开发一个楼盘，都要请懂风水的或顶角子的剪点纸钱弄点酒，香，进行一个简单的回土也就是奠基仪式。目的是答谢土神，得到一时的安宁。可是父亲偏偏不，他连最起码的一个做样子都不愿意。我想他可能自信自身的强大足够镇压住这些个他原本就不相信的话题。父亲究竟是对是错，无人能下定论。总之，自从搬进新院子后，母亲的病越来越多，越来越重。母亲多次告诉父亲，快回回土，还有院子里一大坑填一下。但话一出口就被父亲强力反驳。有次母亲的病严重到大口大口的吐血，吓到父亲连忙将母亲送进了医院，但仍旧的保持了自身的强硬。不讲迷信。

  人是不是有时候太过于强硬，太过于坚持自己那些小于恒河沙的认知，就显得迂腐了。到底是不是？我无从得知。

    后来父亲因为工作的需要，全家都搬至小县城里，由父亲工作的煤矿出资建成的几十户平房的大家属院。再后来这个大家属院给予了，也包容我所有快乐的童年 。这是后话。

    家属院每家每户都有一个灶房，灶房东边都有一个灶台，用来夏天时候做饭用。灶台的右上方都会贴一张灶神灶娘娘的简笔画像。每每腊月23都要做点灶干粮烧点黄表送灶神灶娘娘上天回娘家。所以画像的左右两边都会各写一行字。＂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至于上天言没言好事，我不知道。但下地有没有保平安，这个我知道，……没有。连着灶房的北面，是一个大厨房。厨房有一炕，北方人一直都有睡炕的习惯，冬天往炕里填点快烧完的柴火，夜里睡觉暖和。但出于某些原因我家一直都没有烧过炕。

    搬进家属院不久，不知是何原因父亲要拆灶台。母亲早年讲过，但我现在忘了。我也不想再问我的母亲。因为这些过往在某种意识上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痛，更何况于我的母亲，还是不要回忆的好。父亲拆了灶台要填进炕里，包括母亲在内亲戚邻居都劝父亲不能这样做。灶台关系灶神，神和凡人对立，怎么可以把灶台填进炕里凡人的肉身睡在上面。应该找一处干净的地方倒了。但是父亲仍旧的要体现自身的强硬。力排众议，把灶台砸碎填进了炕里。自此家中出现了一些很怪的事。现在记得最清楚的是母亲早年跟我讲我哥还小的那会坐在炕沿上手指着地面跟我母亲说：妈你看，地上一个小红人拿着一个红包跟我要钱。吓得母亲拿起菜刀对着地上一顿呵斥。也自那以后我母亲经常夜里梦见自己大把大把的脱发。直到93年某月某天，煤矿传来噩耗，父亲因公殉职。

    多年后。家里来一顶角子的。名叫桃子。看了看我家正房屋的房檐。问我母亲：你家掌柜子是不是不在了？母亲回答多年前的事了，工作的煤矿出事故人没了。桃子又问：你家掌柜子是不是生前不相信迷信，太犟？母亲无言。桃子又看一会，说：阳寿不到，自己把自己给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