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与白头翁

  此前我从未见过麻雀,活生生的麻雀。只在上学时于课本中认识了样子和名字。忽一日,我看见了四五只通体黄褐色带灰点的小鸟立在门前老屋旁的电线上,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麻雀,这个名字出现在我心里。

  老屋老旧得破败了,里面只住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按辈分我叫他大伯。

  麻雀在这里安了家,老屋侧面——瓦檐下的洞里。凡日头出来时日光便直直地照在洞口,故此它们醒的比我们早。我们起床时已听见它们的欢叫声了。它们是从北方来吗?我不知道。

  白头翁是旧房客,麻雀搬来以前由它们住洞里。摸约住了三五年光阴,期间生下的儿女们在成年后就不见踪影了。我不曾见过老白头翁和子孙们欢聚一堂热热闹闹的样子,更多时候看见的是老白头翁夫妻两个:于电线上吟唱、呢喃、沉思;又或者在洞里躲风避雨,双双入眠。我也曾见过它们一家欢乐的时光,那是小白头翁成年之前。

  老白头翁终于消失了。死了,还是去了更远的南方,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老人鳏居老屋已久。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可能更久吧。我不清楚,我记事起他就一人生活。而今我将到而立之年。老人子孙可谓不少,子女八人,孙辈甚繁。我见过且有印象者不过寥寥一掌之数。

  老人死了,前些年。彼时我外出工作,没有见到那日儿孙满堂的“盛况”,他也没有。

  棺材是早就备好了。有多早?我想跟他鳏居时间一样早吧。天有篷,屋也有篷。棺材便放在屋里的篷上,就是侧面麻雀安了家的那间。年幼时我从后面的窗户里看见过。往后,偷窥那副棺材成了我的习惯,直至我上了初中才结束这个习惯。

  农村人对死是看得开的:子孙拂逆喝药者,受人欺负上吊者,种种有之。所言看得开,并不仅止于此。死则死矣,谁还管那么多呢!实则不然,死前早有交代:吾死后葬于某山某河某处某宝地,福佑绵长,家道昌盛。

  宝地也是早备好的。

  老屋塌了几间,麻雀多了十几只。它们总是那样欢快。

  墙上喷了一个猩红大字“拆”。

  麻雀会去更远的南方吗?它们会一直欢快吗?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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