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上如今产生了一种相当新潮的观点,认为“女性平权有问题,在试图破坏家庭”。——如果他们认为家庭就是建立在女性群体需要屈辱付出和不求回报的基础上,那么他们说得很对。但如果不是的话,给女性平权如此扣帽子妖魔化其实是很坏的示范。毕竟杨幂就算天天演烂片,也总比在家喂奶天天看着老公和女演员看夜光剧本更心情舒畅些。更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林丹出轨后谢杏芳只有原谅才是唯一选择。
女性平权主张近几年相当积极,也因此,不少对此不够了解但对现实不满的女性也加入进来,用自己的主张,变相的男权主张、权力至上主张呗一起掺和。
这是个事实,也不是发个声明说“喂他们不是女权我们才是女权,田园女权和庄园女权要割裂看待”就能解决的。这只能证明,大量的女性群体,特别积极主动要求发声,对自己的现状特别不满,希望获得,希望回报,对自己的生活家庭职业定位牺牲付出奉献都各种不满。这些不满到底是怎么“忽然”出现的?
必须要提到女性平权者诉求产生的最大背景:计划生育。我国的计划生育政策从1983年开始实施,这意味着如今34岁以下人群,独生比例骤增。独生意味着什么?如今意味着沉重的养老负担和人口红利的终结。但在过去三十年间,意味着421式的家庭结构,缺乏同龄人争抢资源的优裕生存环境,鼓励自我感受的明确表达。
说起来简直是相当有趣,在管束住育龄女性的肚子之后,这三十年来的女性,在中华大地上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社会地位。
不仅仅是计划生育后出生的独生子女们,还包括生出独生子女们的上一批育龄女性,大家的母亲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和比较特别的社会背景下,她们在工作上被要求平等,家庭里持续付出,作为一个群体,很幸运(个体未必)生育机能被压制到最低,在释放劳动力资源的大趋势下,被释放到社会上并与男性实现了概念上的同工同酬。
微博上很多人都提到自己的母亲对于自己在性向、独身、大龄未婚、女性权利要求上的支持。但如果在临近的韩国和日本,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这种支持是否个例,需要数据调研,但这批女权主义初步萌芽的母亲们,其权利主张意识,正是受益于少量生育,向社会贡献劳动力并获得报酬的现实情况。
而如今在网络上发言表态踊跃,身处于独生时代的子女们,所面对的环境与母辈也有较大不同。
母亲们面临的是被集体权力强行压制的父权、夫权和生育要求。她们少女时期所受的教育里,国家必定高于家庭。在平等但需要忍耐和付出的夫权制度下,我和丈夫一起挣工分,但家务活还得我做,虽然离婚不太好,家庭还是要稳定,但丈夫不争气不体贴,集体可以帮你说说他。还有就是以及被强制解放的生育要求:你不想生就太离经叛道了,结婚哪有不生孩子的,但国家规定只生一个咱也不能生两个。这导致女性权力在过去三十年内出现了一个较快速度的提升。而且这种提升在集体权力的背景下,看起来并不烦人,也很少有人在网络或者文章里质疑,毕竟这种提升和公权力的变相支持密不可分。
但当421式高度关注之下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女性登场,开始追求男女两性权力的公开平等时,发现集体权力开始退出,男性权力开始升温。更有趣的是父权和父权变化趋势完全不同。一方面是父权退场:由于独生子女政策,女性也开始承载家庭和父辈的职业未来期待。且由于如今的城市化进程,大部分高知女性需要离开原生家庭独立生活寻偶。在父权和夫权的交接窗口中,出现了相当长时间的空档,而不少女性很快意识到这种“空窗期”生存的高质量,不愿意放弃独身状态,投入到生育和夫权中去。因为除了父权的让步和交接空窗之外,另外一方面,如今的生育要求和夫权是在逐步扩张的。
从现状上,生育要求的扩张表现为:鼓励生育二胎,产生的抚育成本,尽量由家庭承担。而从家庭实际分工里,一般要求生育二胎成本由女性一方承担。这是很客观理性的选择:两个幼童的抚育缺乏社会化解决方案,往往需要招聘成熟育儿专业雇工,在近年来生育潮之下,雇工薪酬往往超过或者接近妻子一方薪资。从经济理性的角度,小家庭往往选择女性停止职业进程,抚育幼童。等3-5年后女方重回职场,往往只有基础工作可以胜任。企业方出于趋利避害的角度,对育龄女性的招聘也颇多犹疑,间接导致女性的职业发展之路越来越坎坷。
而与此不相匹配的是,女性在家庭里的劳作和付出,往往并不视为婚姻成本,一旦婚姻触礁,在财产分割甚至起诉过程中,无工作的女性几乎颗粒无收。这种表面上女性权力的大倒退,又触及了尚未进入婚恋阶段女性的敏感神经,从而令得她们更为畏惧婚姻,希望自己不要陷入如此被动的付出和无保护局面。
总而言之,男女两性争议的关键点,还是付出和回报的不平等。有人会说,并不是所有付出都有回报。是的,努力工作不一定升职,当一辈子好人可能还受尽冤屈。但当这种付出和不平等是以性别为标准评价。女性就应该随时做好牺牲奉献准备,公权力鼓励的时候出去工作挣钱养家,公权力不支持马上回撤,冠以母爱的名义,要求女性成为社会前进压迫链里的最底层,那么女性平权运动的兴起也是非常正常的事了。
在平权要求过程中,自然也有许多激烈的,错误的,充满男权意识的,以为女性踩着男性群体就可以扬眉吐气的主张。这确实是一种极端,但错误的主张背后,照样有正确的原因。而这原因就是大部分女性感受到了公权力退出个人生活区域后,带来的地位下降和舆论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