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消息

昙花

大林对小米说对不起，我一辈子都对不起你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他的一辈子就只有29岁。

在医院大门口，小米看见有块小黑板上歪歪扭扭地写道：昙花今晚7：30开放，欢迎观赏。后面写了地址。

多年以前，一条小巷的入口，也见过这样的启事，告诉人们花开的消息。那时她刚从技校毕业，留在学校的实习工厂做实习老师。少女的满怀诗情很容易被生活中的某些小细节触动，她被花开的消息感动着，想着到时候要寻那地址去看看昙花，但不知为什么还是错过了。

阳光很明媚，也很温暖。小米还是觉得冷冷的。冷的感觉是从一个同事犹豫着告诉她：你不知道是吧？大林得了白血病，快不行了......开始的。同事的意思她明白，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犹豫了几天，小米终于决定一个人去医院看看大林。

三年的恋爱，小米一点点地培养起了自己对大林的感情，那，也许不是爱情，叫亲情更贴切吧？学校很偏僻，大家都说找对象不容易，而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又不能不现实一点。大林比她高三级留校任教，比起她初恋的男友也差不到哪里。

有一天在大林的宿舍里吃过晚饭，不知为什么扯到初恋的话题，大林在床下的柳条箱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缕长发.......大林的神情使小米的心一点点地几乎沉到冰点，身体有点发抖。她的初恋，比起大林珍藏的这一缕长发简直太苍白了，虽然也曾刻骨铭心般地跟同班一个男生初恋过，但是，那只不过是一场连接吻都不曾有过的拉拉手的恋情而已，比起剪断一缕青丝的海誓山盟，算得上什么？那，才有风花、雪月的味道吧？

初恋都是无花果，他们才是正式谈婚论嫁、准备登记结婚、将要生活在一起的一对儿。过了不久，俩人开始商量着、准备着照结婚照的事了。大林说要回家跟父母商量商量买什么东西，办公室同事有的已经开始送红包，小米买回了一些床上用品，周围的一切开始氤氲喜洋洋的气息。

大林一去三天。这时候，小米真的不知道他是去了离学校几百里外的大山里，那是一家备战备荒年代兴建的三线厂。后来，她相信大林是在下决心结婚的同时，下了更大的决心去见一次那个女孩，为是就是在结婚的前夕，跟他的初恋做最后的告别。

当大林回到学校，满脸满眼都是愧疚地沉默了很久，怯怯地对她说：对不起，我这辈子都对不起你的时候……她看着自己白天买来装饰新房的拉花闪着红的黄的绿的蓝的亮光，恍若隔世。

她哭过、吵过、也闹过，甚至也去了趟山里......后来，她意识到，大林床底下柳条箱里那一缕青丝会象蛇一样缠绕着两个人的心，终于感觉累了、倦了。她在别人的介绍下认识了现在的丈夫，闪电般地结了婚。大林不顾父亲与其断绝父子关系的威胁，终于娶了他的初恋情人......

不过才过了两年多，回想这一切，小米就有了往事如烟的感觉。许多回忆都会随岁月的推移而变得了无痕迹，但小米还是在医院大门口，被一则花开的消息感动着，一如多年以前，一条幽深的小巷入口，她的少女时代。

有多少年轻人有过要看一种花的渴望？每一朵灿然的花都会凋零，每一种生命都有终结，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有谁在对一个个美丽的瞬间回望、凝眸？

在一本画册里见过昙花，在昙花一现的成语里知道她开放的时间很短，很快就凋谢。昙花的存在，实在是别具禅意。那养花的人，一定是惟恐深夜花睡去吧？不然，为什么会把花开的消息传达得这么张扬？

小米的眼里，已不觉溢满了泪水。

ps:旧文，曾发表在1999年10月23日粤港信息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