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从小却对神充满着畏惧,我不相信有所谓宿命的东西存在,因为先贤告诉我,我们人类是可以靠劳动来改变一切的。
我们从原始的茹毛饮血的日子过渡到如今大机器、大数据的时代,这就是最好的论据。而那些宣扬有神论的大多是信仰宗教的人士,正规有名号的东西我也能接受,但殊不知我最开始受影响的却是封建旧社会的残余思想。
我前半生的悲哀就在于还在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候就被这样的思想所笼罩。我最感到庆幸的是我能够凭借父母赋予我的聪慧的头脑来获取知识,否则我可能注定庸碌无所作为。
20世纪末的农村,充满了许多你难以想象的思想,你可以大致地在头脑中勾勒出一个目不识丁的群体在面对一个分歧争论时候的场面。在面对生老病死的紧要关头,靠巫医法师来获得良方的可笑情形。而我却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拼尽全力逃脱却被潜移默化地影响。
所以,我才说我的宿命给了我一瓶毒药。
还记得邪恶的巫婆给了白雪公主一个毒苹果吗?白雪公主多么善良,没有识别出来她眼前的苹果是不是有毒的。
就如同不满十岁的我一样。
这么多年来,隐隐约约,冥冥之中,它就像黑夜的眼睛,在我不安的梦里扮着鬼脸。我在角落里紧紧地拥抱生,宿命轻蔑地捉弄残缺破碎的死。
我的生世可能是个笑话,我出生在世界最美好的地方,也出生在最悲哀的地方。我满周岁的时候未曾见过我的生母,因为她忙于生计,不得不离开那个贫穷的地方。关于我母亲的成长,也被旧社会一贯地迫害,我就不在这里赘述了。自打我有意识开始,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很难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生命,和什么是未来。
我的名字是隔壁的姐姐教我的,她上五年级,我读幼儿园,我并不明白上学的意义。就像牛不明白它的主人为什么会经常带它上山吃草一样。我只知道跟着一堆小孩一起去学校,然后玩游戏,回家。
她是个很听话的人,有空的时候她在墙壁上画画我的名字,我也跟着学画,就这样,我老家的墙壁上全是我的名字。
有时候我还会很黏她,我去她家玩,帮她母亲给她送东西到教室。我们没事的时候一起去摘果子,在四合的院子里享受着我们该有的童年。
后来她走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我们还有更多的学要上,还有很多诸如社会这样的东西超过我们的心灵承受能力。
我家的狗下了崽子,我高兴极了,一条一条地摸他们,可爱得我忍不住每天都陪他们玩,后来我祖父送给了亲戚,我便又成了一个人。
6岁那年,我真的成为了孤独。我的祖父去世了,我第一次披麻戴孝,守棺材,带着长长的队伍,埋葬祖父。祖父就我一个孙子,丧礼那天,据说当天我的父亲还回来了,但我也只是远远地望见了他,便又没见到过。
我搬到了我舅舅家里,他们是读书人,政府官员,我被严格地要求早起、晨跑,上学、作业,我从来没有那么拘束过,之前我的成绩很差,一切都得慢慢学,后来渐渐地也有了改观。那段时间,我的母亲来看望过我一次。
印象很模糊,我像看着陌生女人一样看着她,她越靠近我,我越感到害怕。可能我习惯了以前的日子,每次换个新环境,我都会哭。
最惊喜的是,我的表哥突然第一次带我坐上了长途火车。也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进了大学校园,那还是因为他将我临时扔在了他同学的寝室里,一堆人在打着花花绿绿的东西,他们眼里放着光,我很好奇。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东西不会属于我。
我第一次知道火车皮是绿色的,并且坐它并不好受,我蹲在表哥脚下,看着窗外一座座山掠过,我傻乎乎地没有说话。车上挤满了人,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着疲惫,我不敢打扰他们,毕竟我从来就不敢多说话。
我近距离地看见了飞机,八辆飞机一齐起飞的那种,喷着白雾很好看,完美地曲线让我感到惊喜。旁边的伙伴都惊讶地叫起来,指着它们,好像发现了宝藏。
我并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坐上火车,去哪里我都不知道,列车开往的地方对我来说是那么空洞,那个年纪,我连我家叫什么地名我都尚未清楚。
下了火车,茫然无措地踏在陌生的土地上,我被带到了一个房间,空荡荡地,我木然地打量着房间的布置,精修的盆栽,银白色的机器躺着一张CD,电视上播放着MV,歌词流动着,流行的风格。
到了中午,一个陌生女人进了门,从此,我的生活也就这样开始了。
我被父母安排到当地的一所小学上学,我其实是充满恐惧的,因为从小不爱学习的我对这些总是很畏头尾畏。
父母担心我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当地的环境,让我留级一年,慢慢适应。我跟同学意外相处得很愉快,渐渐习惯用普通话和人沟通。
在T城市生活的4年应该是我最幸福的4年,和父母在一起学习和生活,开阔自己的眼界,认识许许多多的朋友。我开始慢慢静下来读书,跟着老师练习书法,学外语。我得到了父母太多的宠溺,可能是他们觉得早年没有陪在我身边的亏欠。
我总是可以在游乐场玩我想玩的游乐项目,轻易地得到我想要的玩具,书目乃至衣服。我的生日是在大家的精心准备下度过的,即使我没感到很自然。和父母一块去海边听风,和同学去海洋馆看鲨鱼。一切的一切都仿佛不曾出现在我年少的梦里。
然而这滚烫般真实。
成长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如此简单,身体的成长很浅薄,心灵的成长很深刻。我开始慢慢地在家庭关系中慢慢历练,直至一天我能顿悟其中的意义。
那个时候,我才逐渐明白为什么成年人都爱看家庭伦理剧,“小三”、“婆媳关系”、“离婚”等等,成了他们一日三餐放在嘴边无休止的话题。
而这些复杂而又纠结的东西一直伴随着我,毒药的功力比想象中来得更大更猛烈。我曾为之哭泣、为之仇恨、甚至为之牺牲本应有的明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