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条腿

第三条腿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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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了,我电脑里还留着这张照片,一堆堆的土山丘,唯独这块土山丘上有棵细又高的老枯树,树下一个二十七岁的小伙儿拄着一根拐面对这镜头,还有他身旁的那三只绵羊也随着“咔嚓”一声,定格在了五年前的镜头里。

    那年我二十二,喜欢摄影,所以假期间我会到处走,到处拍,记得那天晚上我在成都的旅馆里看电视,播放的是湖南台制作的《变形计》,画面中一个憨厚的大哥唱着歌: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哦,大风从破上刮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歌声还未停止,泪却流了下来,随之一只粗糙的手在大哥的眼间来回揉搓着,大哥扭过了头,轻声的说了句什么,因为大哥还在哽咽中,说的不是很清晰,字幕上出的是:太穷了。

    这画面就像块巨石一样,直在我脑海里下沉,砸在我心底,撞的心疼。我擦了擦眼泪,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决定就去那里。

    当我站在这片四十万平方公里,且为世界最大的黄土堆积区上时,我感觉这块土地是有生命的,又美的不像话,在这里随手一拍都胜过我之前精心处理后的照片,不可思议。我索性闭上眼睛,在原地转了两圈对准一个方向,按下了快门。我睁开眼看照片时发现里面有个人形的影子,我抬头看了看那个方向,并没有人,在那个土山丘上只有一棵树,我朝那个方向大喊了一声,那个人形影子从矮到高的慢慢的立了起来。

    他叫牛家强,二十七岁,右手拄着一根拐,穿着个破旧大棉袄,脏的发黑,黑的发亮,腰上扎着深蓝色的布条,连同棉袄一起捆在身上,下边穿一条大黑棉裤,踩着一双破旧的迷彩军棉鞋,左手伸向空中,摇摆着向我打招呼。

    “我以为碰到鬼了。”这是我和他见面时说的第一句话。“你好。”他笑着把左手伸了过来,“你好。”我和他握了握手,然后从包里拿出根儿烟递给了他。他接过来说:“有大半年没抽烟了。”还抿了抿嘴,我说:“对,这周围也不好买。”说完还往四周扫了一眼,看见了在坡下趴着的三只绵羊,两大一小。我说:“刚才没看见你呢?”他没说话只是扶着拐慢慢往下蹲,接着往后一仰躺在地上对着我笑,我哈哈大笑,给他伸了个大拇指便蹲了下来,他坐起来问:“你这是来干嘛呢?”我说:“没事,一时冲动。”之后把湖南台上播的那一幕告诉了他。他没说话,抽了口烟,随即咳嗽了起来,看来真是大半年没抽了,我轻拍了拍他后背,等他缓过气来,我用手机给他放了那首范琳琳唱的《黄土高坡》。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不管过去了多少岁月,祖祖辈辈留下我,留下我一望无际唱着歌,还有身边这条黄河。听着手机里的歌,他呆呆的望着这广袤无垠的黄土高坡,好像在想着什么事,然后他低头弹了弹手中已经燃了一大截的烟灰,带着抱歉的笑容看了看我,我笑着说:“没事。”他夹着烟,没有再抽,任它自生自灭,然后喉咙处动了动,像是咽了口唾沫,随着手机唱了起来:“我家住在黄土高坡,日头从坡上走过,照着我窑洞,晒着我的胳膊,还有我的牛跟着我……”

    他说:“王哥,电视上那大哥说的没错,我们这里太穷了。”他叫我哥,我并没有打断他,只是抽了两口烟,侧着脸看着他的木拐,他拍了拍那将尽废了的右腿说着:“穷的不像话。”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两条腿的不同,他左腿和我的一样,右腿却细的像竹竿一样,从他的裤管上就能看的出来,因为腿太细,裤管都扁扁的,我叹了口气,他也叹了口气,接着说:“我这腿废了二十年了。”说着还苦笑了一下。“那年我七岁,我和我娘去县城里看我爹去,他在县里给人家杀猪,我和我娘早上五点就走着去县城了,一直到下午五点才到,到了之后我喝了一大碗水,就跑我爹床上睡觉去了,实在太累了。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娘叫醒了我,要带我去吃饭,然后我爹一手抱着我,一手领着我娘来到大街上,大街上特别热闹,灯一闪一闪的很好看,我也不困了,我要下来自己走,我爹把我放下来,一手领着我,一手领着我娘,进了饭馆,要了三碗牛肉面,我爹多给了人家两块钱,教人家多放点牛肉,面上来后,我爹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了我两块,夹给了我娘两块,我娘白了我爹一眼,说我爹都不疼自个儿,然后我娘夹过去了三块给我爹。等吃完面,我爹抱着我往回走,我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等我醒来都是第二天早上了。”牛家强动了动腿,然后去摸拐,要站起来,我去扶他,他说没大事。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老枯树旁,用背倚着它,接着说:“我早上醒来一看,住的是小旅馆,我爹宿舍里有一个工人,不方便住那里,我娘要我今天好好玩,说明天就回去,然后我爹一手抱起我,一手领着我娘去大街上了,白天彩灯都不亮了,感觉人越来越多,他们穿的衣服都很好看,不过随后我就不看他们的花衣服了,因为我爹给我买了一件棉袄,给我娘买了一件棉袄,我感觉我的棉袄比他们的都好看,我娘的棉袄也比他们的都好看,中午的时候,我爹要了两份菜,那菜特别香,我爹教我娘多吃点,我娘叫我爹多吃点,他们都不用劝我,我根本就停不住筷。”牛家强笑着摇了摇头,说那时候真是光想着自己了,我笑着说小的时候都这样,顺手点了一根儿烟,他也要一根儿,我让他慢点抽。

    他点上烟,轻嘬了一口,没咳嗽,又活动一下他的腿:“那天下午,还坐了小马,会转圈,我爹让我娘也去坐,我娘不去,我爹就拉着我娘去坐,我娘坐在那小马上笑的特别开心,我爹就在旁边看着,小马转到我爹面前,我就对着我爹做个鬼脸,我娘就对着我爹招手,我爹一会儿对我做个鬼脸,一会儿又对我娘招手,他也是忙坏了,但是他笑的特别开心,比我都开心,我娘都没我爹笑的开心,我爹在旁边哈哈大笑,就像他坐在了小马上转圈一样。到了晚上,我爹给我要了个炸鸡腿,我爹要给我娘也炸个,我娘不要,说去前边吃面,吃完面后我们就去小旅馆睡觉了,到了早上四五点的样子,我爹叫醒我,在我脸上亲了一口说,儿子,再玩天吧,我娘不答应,我爹就一手抱着我,一手领着我娘出了旅馆,我看看天上还有月牙儿和星星呢,特别亮,特别冷,我爹一直把我和我娘送到城外,又对我娘说再玩一天吧,我娘从我爹怀里抱过我来就走,走了没几步我娘回头对我爹说,自个儿别舍不得吃,我爹应了句昂,你俩慢慢走。

    走的那天,我不知道咋回事老拉肚子,我娘就把我放下来,拉完了我娘就把我抱起来,总之那天我不断的拉肚子,一直走到天黑都没走到家,那天晚上我娘抱着我说就要到镇了,到了镇咱就歇着,明天再走,到了镇,我娘去喊人家门,我们镇是没小旅馆的,开门的是一个男的,挺年轻,我娘说孩子病了,离家还很远,能留一晚上不能,那男的往屋里看了看,一个女的走过来直接把门关上了,我娘抱着我继续往前走,然后去敲另一家门,开门的是个男的,感觉年龄比我爹要大,我娘给他说孩子病了,离家远,看能不能留一晚上,一早就走,他笑着答应了,他家就一张床,我娘说让孩子和你睡床上吧,我娘要睡地上,他不答应,他说他睡地上,让我和我娘睡床上,我刚睡着没一会儿,我妈慌慌张张的抱起我就跑,我听见那男的在后面喊,我不搞啦,不搞啦,回来吧。我娘跑的更快了,我爹给我和我娘买的新棉袄都没来的及拿。”牛家强问我世界上坏人多还是好人多,我说好人多吧,他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那就是我娘的命不好。

    他接着说:“我娘抱着我边跑边说,强强,咱回家,咱回家,我趴在我娘肩膀上往后看,家家户户都关了灯,天更黑了,也更冷了,我抬头又和月牙儿碰面了,我这一天和月牙儿碰了两次面,它更亮了,这时候,我总感觉后面有个后影跟了上来,我喊我娘,娘,娘,你快看,不等我娘回过头,那条大狗就扑了上来,我娘哇的叫了一声,又怕我被狗咬到,不停的把我往上抱,那条大狗就呜呜的叫着往上蹿,我吓的哇的一声叫了出来,我娘以为我被狗咬到了,就踢了狗一脚,这一踢不要紧,那条大狗不蹿着咬我了,直接咬我娘,我娘一边哭一边踢,这时候又出来好几条,后来听我爹说是九条狗咬我娘。”牛家强扭过头抹了抹眼,我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说没事,接着说了起来。

    “那几条狗,有的在咬我娘,有的围着我娘转圈,有的往上蹿着想咬我,我娘拼命的用劲把我往上抱,感觉那狗咬我娘咬了好久,最后,我娘站不住了,干脆直接趴在了地上,把我压在下面,那些狗咬的更起劲了,有几条狗把头伸的更低些来咬我,我娘就拼命的打它们,我感觉我娘不停的打颤,我娘一边哭一边教他们滚开,还不停的喊人,我吓的都不会叫喊了,我能感觉到那些狗在我娘背上又是咬又是踩的,还不停的拉扯我娘,这时候我又看到了月牙儿,它没那么亮了,因为我看到镇上家家户户亮起了灯,我娘也不哭了,光喊人,扯着嗓子喊人,疯了似的喊人,可是没有人出来,一个都没有,这时候,我娘喊我爹的名字,不停的喊,我娘哭了,哇哇的哭。

    我娘眉头贴着我的眉头,对我说,强强你可得好好的,可得好好的,之后,我再也没听到我娘叫我了,这时候那几条狗,还在不停的咬,这时候我腿上传来了一阵巨痛,我感觉那种疼痛,我一辈子忘不掉,就像刀子钻进腿里,不停的钻,我哇的一声叫了出来,我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好多人出来了,再之后我就疼晕了过去。

    我晕了三天,醒来后在医院里躺着呢,我看到我爹眼都哭肿了,又红又肿,我爹摸摸我的脸,问我想吃啥,我摇摇头,我爹给我一个苹果,说去看看我娘,让我吃完就睡会儿。我接过了苹果,我爹就出去了,后来听我爹说,他那天走后,去看我娘了,给我娘换上了新衣服,我爹说我娘后背都被咬透了,骨头都少了好几根,肠子都扯出来了,腿上都没了肉。那天我吃完苹果,等我爹回来,一直等,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我爹说那晚他买了一只羊大腿,要了份羊汤,兜里装了两瓶农药,还拎了一根棍子,去了镇上,他把羊腿放在离我娘死的不远的地方,然后在上边撒上了农药,又把羊汤倒在上面,跑到我娘那片干的发黑的血迹上蒙了块白布,我爹说一会打狗的时候怕我娘看到害怕。随后我爹躲一旁边抽烟边等,等了好久好久,有条狗出来了,接着又出来一条,随后出来好几条,那些狗拼命的吃,拼命的咬,还相互拉扯着,我爹看到这画面,就想到我娘被这些狗咬的有多惨,我娘当时有多害怕,有多疼,我爹哭了,像我娘一样哇哇大哭,他不等这些狗毒性发作,便拎起棍子冲了过去,那些狗被吓的散开了,我爹就一条一条的追着打,一开始追着打,后来药性发作了,就不用追着打了,那些狗都口吐白沫,颤颤巍巍的又是跑又是爬的,我爹就拼命的打,疯了似的打,就像那晚我娘拼命的喊我爹一样,那晚我爹打死九条狗,累一身汗,他把那狗打的嗷嗷叫,镇上的灯没有再亮,只有月牙儿还亮着。”

    我起了身,脚有点麻,牛家强也起来了,他看看那三只羊,还在那里趴着,他问我要了根儿烟,我说你烟瘾不小啊,他说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事。

    “我在医院里住了三个月,右腿没有完全坏掉,不过,却没劲支撑着我了,那天我爹抱着一个盒子进来,说咱下午就能回去了,他指着盒子说这是你娘的骨灰,到下午,我爹让我抱着我娘的骨灰躺在地板车里,我爹在前面拉,我和我娘还有地板车在后面跟,我爹拉一会儿就回头看看,感觉走了很长时间,走到天黑,走到家家户户灭了灯,走到月牙儿变成月圆,我躺在地板车里看着月亮,总感觉里面有个嫦娥在跳舞,我在后面躺着有点害怕,我爹就改成了推,我和我娘还有地板车在前面走,我爹在后面跟,我们又经过了那个镇,我害怕的用我娘的骨灰盒挡住了眼睛,我感觉车子停了一会儿,然后听见我爹说走喽,走喽,车子摇晃了起来,摇着摇着我就睡着了。”

    “我娘就埋在我家东边。”说着话,牛家强给我指了指那个方向,我倒没看出来哪个是坟头,全是大小不一的黄土坡。

    “之后就是我爹每天出去,回来的时候眼红肿红肿的,这天我爹回来的时候带来好几根拐,有长有短,我爹带着我去了我舅妈家,她家村里有学校,我爹给我舅妈说让娃在这里上完小学,我舅妈摸了摸我头,应下了。”牛家强碰了碰我说我现在常去舅妈家,也很感谢我舅妈,我说那是得感谢,毕竟在你舅妈家一住就是五年,牛家强扭着头看另一个方向,应该是在看他舅妈家。

    “我在我舅妈家除了写作业就是干些刷碗刷锅的活,那时候我爹不让我回家,让我好好学习,我也就没回家,后来长大了,我想我爹肯定在我上学的时候去过我舅妈家,因为我舅妈家每个月吃一次鸡肉时总让我多吃,说是我爹给买的,还有我身上的衣服,每年都跟着我的个头长,上完小学的那年,我特别想我爹,我把我舅妈家的院子扫干净,又喂了喂我舅妈家的羊,给我舅妈磕了三个头,我舅妈要送我,我没让。到家后,我爹不在家,我又去我娘坟头上看了看也没见到我爹,我给我娘磕了好几个头,就回家等着了,我爹傍黑才回来,赶着十多只羊,我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喊了声爹,我爹一愣,侧了侧脸,说强强回来啦,看你娘去了么,我说去啦还磕好几个头呢,我爹说好,你别出来啦,我把羊赶圈里就进屋,我爹拄着根棍儿,我以为那是赶羊的棍子,等我爹进屋才发现我爹看不见了,他说是哭瞎的。”牛家强长长的吸了口气,又长长的吐了出来。

      “每天我和我爹一人拄一根棍子,赶着十多只羊出门,一早就走,天黑才进家,我们不吃饭也得让羊吃饱,我爹经常说,等我长大些,就把羊卖了,让我去学技术,去大城市挣钱,这句话我爹一直说到我十六岁,十六岁那年我长了很高,拐也长了很高,羊从十多只长到三十多只,唯独我爹没长,还矮了不少,那天我去看舅妈,没跟我爹去放羊,离开家的时候,他教我路上慢慢走,我教他路上慢慢走。第二天我从我舅妈家回来,没回家,直接去了放羊的地方找我爹,没看见人,我寻思我爹今天咋没来放羊呦,我往家赶,到家一看羊圈里没羊,进屋也没发现我爹,我以为我爹又去了别的地方放羊,我就在家等着,一直等到天黑,我爹还没回来,我就出去找他,感觉走了很长时间,找了很长时间,这会儿天很黑了,也刮起了大风,这时候我才感到害怕,我不敢哭,拄着拐往家赶,经过我娘坟头的时候,我看见那儿有白色的东西,我以为是羊,高兴的走了过去,走近一看是让风刮来的白塑料袋,我那时候才敢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也没感觉冷。

    醒来的时候,我去了我舅妈家,给她说爹丢了,羊也丢了,我舅妈不信,到我家一看,真是啥也没了,我俩找了两天,到第三天我舅妈说,娃儿,别找了,肯定是没了,我哇哇的哭了起来,我舅妈抹抹泪,娃,你可咋过啊,我舅妈也哭了起来。”牛家强叹了口气,随后笑了起来,问我听烦了没有,我说你太不容易了,他说,还行吧,我问他之后这几年咋过的。

      “我对我舅妈说,我得去县城找个活干,我舅妈同意了,说外面不行就回家,我给我舅妈磕了三个头,又给我娘磕了好几个,背了几件衣服就进县城了,我感觉楼比以前高了,车也多了,还有他们的衣服都比我的好看,我站大街上不知道去哪里找活干,就问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哥,我说哥我想找活干,去哪里找啊,他瞪了我一眼说去你家里找,他有些烦我,我不明白他为啥烦我,我又问了一个牵着手的哥和姐,他俩躲着我笑,我当时脸特别的热,我想当时脸肯定特别红,我四处看了看,不敢再问,这时候来了个四十岁的大姐,她说我看你在这转半天了,是不是来找活的,我一边点头一边说是,她说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头,那里厂子多,你腿不方便,适合坐着干活,去吧,别等人家下班喽,我特别高兴,就想给她磕头,她哎哎哎,这是做啥,值不得值不得,快去吧,我对她谢了又谢,就顺着那条路走了。

      走到头,我发现好多厂子,我进去一家,看见好多机器,有十多个人在干活,我问了一个干活的哥,我说哥,我想干活找谁啊。他说我不是老板,不过你问老板他也不要你,你看这些机器,你干不了,我哦了一声就出来了,然后又去了另一家,这一家都是站着的,还有的人跑的很急,我进去后,他们都看我,我问都没敢问,就出来了,我坐路边,感觉心跳的厉害,我想家了,我在心里骂自己不是男人,可是我再骂都不敢进去问了,我坐马路边呜呜的哭了起来,我哭了一会,看看天都要黑了,我想起之前大姐说快去,别等人家下班喽,我又站起来,去问了另一家,我刚进门,碰到一个男的三十岁左右,我赶快问他,我说哥,我想找活干,找谁啊,他说哦,进来吧,我进去一看,大家都坐着干活,我高兴坏了,他把我带到办公室,问我家是哪里的,说了说工作主要干啥,说了咱这管吃住,每月十五号发工资,还有其他什么,我都没听进去,我心怦怦跳,我不知道因为啥,反正他说啥我都点头答应。

    他还说宿舍在东边,食堂在最东边,我带你去宿舍,明天来上班,他带我来到宿舍,说今晚你买着吃,明天上班时管饭,路对面有卖的,吃完早点歇着吧,他就走了,我躺在床上应该是太累了,也没吃饭就睡着了。

      牛家强说着话呢,那只小羊跑过来蹭他的脸,我说这小羊还挺可爱,牛家强说:“是啊,我从不打它们,它们也不到处跑,很听话,刚上班的前两天老吃不上饭,因为干活的地方离食堂远,我走的慢,一下班大家都跑,只有我慢慢的在后面跟,跟到了,饭都抢没了,我就不吃,晚上也是,大家都跑,都抢,我老吃不上,就去路对面买个包子吃,我特别心疼,还没挣钱呢,就花钱,我就去找老板了,我说我想提前五分钟下班,中午那半小时我自愿加班,我不休息了行不行,老板同意了,从那天后,我都是提前走,我头一次吃上食堂的饭,特别好吃,可他们总是挑挑捡捡的,就这样的干了一星期,我提前五分钟去吃饭,中午半小时大家都休息,我不休息,我很满足,我想等回家了,给舅妈买新棉袄,她肯定高兴坏了,我要告诉她我找到工作了,这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想着想着我自己都笑。

    这天中午我还是提前五分钟下班,我听见他们在后面说小瘸子一走,咱也快吃饭,他就是咱的闹钟,然后就是笑声。我没回头,我假装听不见,我走到食堂,他们也冲了进来,我吃完饭走,他们也吃完饭走,在路上有个男的跑到我旁边,他用一个腿一跳一跳的走,后面的人就哈哈大笑,我难受及了,我假装没看见,我回去就干活了,他们就围在一团看着我有说有笑的,我特别孤独,有一个干活的大姐过来了,我特别高兴,心想总算有人愿意和我说话了,她过来问我,老板是不是给你发加班的钱啊,我说不发,我自愿的。她切了一声走了,她回去后,一会那个学我单腿跳的男的过来了,我很害怕他,他说不发你工资这么卖命干啥,把老板的钱都挣你兜里去吧。我没敢抬头,也不敢说话,到晚上,我没去吃饭就回宿舍了,我蒙上头偷偷的哭,我想我娘了,也想我爹,我听着路上车跑的声音就想去找我娘,我刚有了这个想法,我就想到我娘那晚拼命的保护我,不让那群狗咬到我,我被别人笑笑又算啥,想到这里我没那个想法了,就这样又干了两天,老板把我叫办公室里说,我很希望你能在这里继续干活,但是大家有几个要罢工的,说我照顾了你,给你加班的钱了,对不住了小伙子,这是这几天的钱,走吧。”

    牛家强伸了伸懒腰,站了起来,他看看这片黄土高坡说,还是家里好,虽然穷,它也饿不着我,风再大,它也舍不得冻着我,说完又扶着拐蹲下来,然后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唱起了那首歌: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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