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岁的时候,我放下狠话 “ 30岁之前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让自己任性一把 ” 总觉得年轻就是要放肆,就是要任性地去感受生活。于是,在我21岁的时候,单枪匹马开始闯荡祖国的西南地区,深入藏地。
壹
促使我到西藏的原因是一个贴吧ID叫布衣浅浅的家伙,一看这个ID就能猜到这是个素雅的女生。
我遇见她是在丽江这个充满暧昧的城市,当时我初到丽江,在一家网络编辑公司当编辑,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针对丽江古城做一些无病呻吟:啊、丽江,你那么美!每天每个人要写3-5篇短小精干的文章发布在网站上,为了保持网站每天都有稳定的更新,文章也都没有什么质量。
布衣浅浅就是那个公司里的老员工,那年她16岁。那时的她留着齐肩的长发,下巴有些圆润,但不是肥,她还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从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就明白,这是个很爱笑的姑娘。果不其然,办公室里总是回荡着她杠铃一般的笑声,办公桌里总有零食,却怎么也吃不胖。
慢慢的就和她还有另一个女生就熟悉起来了,组成了一个小团体一起吐槽经理,大多是吐槽一些给我们发的工资低,没有福利之类的。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她要去西藏。
我早已经忘了她当初为什么决定去西藏,并且说走就走,似乎她生来就是那样的轻灵,又像一阵风,我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不想就这样让她飘走,于是言辞恳切地挽留。然而我的挽留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在我离职一段时间以后,她还是踏上了久负盛名的滇藏线。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在两个月以后,一向不善言辞的我也会孤身一人追上她的脚步。
贰
离开那家网络公司以后,我回了一趟西安,去办理离校手续,当时还早,回校的好友不多,和胖子草草吃了几顿饭就赶回了丽江。为了早点到丽江,我坐火车到攀枝花,然后再坐大巴从攀枝花翻几座山直接杀到丽江,颠了差不多十几个小时,下车的时候整个人几乎瘫倒在地上。
我以为在她走之前可以再见一面,互道一声珍重再见,可是她任性地挥一挥衣袖,把所有带不走的都留给了我。
后来我在丽江找了一家客栈,开始做起了管家。白天逗逗狗,晚上喝喝酒,我最喜欢坐在茶台的主座,给客人泡一壶滇红,然后娓娓道来那些我从未去过的地方。
我和浅浅还是时常联系,我知道她在拉萨名气最大的一家青年旅社工作,我知道她的新朋友都很友好,我知道她在哲蚌寺门口的格桑梅朵小区租了一幢自己的小别墅,有了自己的院子。我知道她很喜欢拉萨。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后我并没有立刻就听到她欢快而愉悦的问好,我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不断地询问,耳边传来了断断续续哭泣的声音,许久之后,哭声渐渐放缓。
她带着半哭腔对我说:“阿基,我好累啊,拉萨人工好贵,我想吃肥而不腻的红烧肉。”
打完电话以后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租那个院子,并且给那个院子取一个这么难听的名字“傻逼集中营”。
叁
她想在拉萨有一个客栈,这个客栈里没有前台,没有服务员,甚至没有人收银,如果你想来住,直接打她电话,如果她上班的话,她会跟你约个时间和地点,然后把钥匙给你,你就可以自己去入住了。如果你不想住了,自己把钱放在床头的小盒子里,就可以走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在做着类似这样的梦。当初身边的朋友都觉得这个想法不靠谱,都觉得人性是禁受不起考验的。直到半年后雪顿节到来,凌晨两点的哲蚌寺门口拥满了虔诚的藏族人,我们才明白她做这件事的意义。
她租的那个院子是个清水房,所有装修都要自己重新开始,她的工资有限,也只够供院子的房租,一切的物料又把她的积蓄掏空,高原上的人工费总是要比内地高好多的,因此她雇不起工人,全靠几个朋友在出力,进展缓慢。
听着她在拉萨流下的泪,我感受到了不安,既来自于她,也来自于我自己,我知道那一夜我注定无法安然入睡。
过了不久,我就离开了客栈,伴着高原反应,踏上了她走过的路,向着一无所知的西藏出发。
肆
三天后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布达拉宫,隔着拉萨河远远的眺望。虽然窗外的布达拉宫不是那样清晰,但仍然一眼就能使人辨认出来。
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睡午觉,是在青年旅舍睡的,似乎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才把接我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我打个车来到了青年旅舍的楼下,等了一会儿才看见她出来。和印象中的她一样,一点都没变,只不过带了个帽子,帽子下面不再是齐肩的长发,是的,她剃了个光头。
早有心理准备的我还是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企图揭下她的帽子一探究竟,就在这一攻一防之间,她打车带我来到了“傻逼集中营”
一进集中营就发现院子里堆满了水泥和沙子,她兴冲冲地告诉我,准备在这儿挖个小池塘,在那儿种满花,那些墙上的彩绘都是自己画的,那个手印是小伙伴的,大厅里的台球桌可以随便玩,过两天移动公司的会过来装网络,需要我指引一下,另外要小心隔壁家,他们家养了两条藏獒。
看着她如数家珍的样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知道,这些都是她想要的,这些都是能让她快乐的。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集中营的留守儿童,从集中营没水没网,到有花有鱼,我也都乐在其中。因为青年旅舍在市中心,离集中营太远,浅浅也不是常常回来,我倒是觉得自己成为了被打入冷宫失了宠幸的妃嫔。
我在的时候,集中营也时常有人来,有的是通过贴吧了解到集中营的,有的是她在青年旅舍的同事,我们偶尔会在夜晚搞烧烤,他们出菜,浅浅出场地,我出嘴。
后来我走了,因为太穷,找了工作糊口,旅游行业没有固定的休息时间,又因为搬到同事小牦牛的住处跟他合租,诸多借口使得我很少再回去。
伍
四年后,我站在她曾经工作过的平措康桑国际青年旅舍,我知道,它再也不是拉萨名气最大的青年旅舍了。而她也在我抵达拉萨的那一年冬天离开了,我们再也没有在拉萨相遇,她也没有再给我留下什么带不走的。
我还记得我刚到拉萨那天,她带了一个朋友跟我一起吃晚饭,那家饭馆后来成了我最爱吃的馆子,门口有一棵巨大的柳树,三个少年少女在落日下放肆地说笑,招牌就挂在柳树上,写着柳树下。
两年前她告诉我,她现在在游轮上端盘子,已经去过好多国家,在好多地方埋下了宝藏,留下了记号,等待有缘人去发掘,海上没信号,有空再聊。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