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丨我是九爷(ID:qingaishitang)
陆静打来电话的时候,宋凯正在给相亲对象薇薇剥小龙虾。
薇薇做了美甲,指甲端缀着闪闪发光的装饰物,刚才点菜的时候,她特意扬了扬一看就没怎么沾染阳春水的手,笑着说她想吃小龙虾,但是不想剥虾壳。
宋凯那是何等精明的人,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抓住,他赶紧咔咔咔点了两份虾,滑跪献殷勤:“仙女怎么能剥虾?你就等着吃吧,有我在,我剥虾超厉害!”
气氛十分和谐,宋凯剥了满手的红油,当着薇薇的面直接摁断了陆静的电话。
直到两人分别后,他回到家里,洗了澡,躺上了床,才懒洋洋地拨了回去:“老陆你有啥事?你打电话那阵儿我正和客户吃饭呢
陆静是一贯的温柔:“呀,不好意思哈,没耽误你正事儿吧?我有点事儿想征求征求你的建议。”
宋凯回:“说。”
陆静叹了口气:“今天领导找我谈话,她有意推荐我去上海那边工作,听她的意思,应该是常驻。领导对我一直挺好的,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我要不要去?”
陆静讲话的时候,宋凯脑子里想的都是相亲见到的薇薇,她的指甲做得真好看,入目不忘,到现在还在他眼前直晃悠。
等陆静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连连说道:“那你就去呀,上海多好,国际大都市!那么好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你是不是傻?这还需要我给你建议?”
电话那头静默下来,偶有电流声兹兹作响。
片刻后,陆静回话的口气里,透着故作的轻松和释然:
“哈哈,你说得对,确实应该好好把握。我再看看吧,八字还没一撇,也许上海那边直接空降一个团队,就不用我过去了。那我不说了,你早点休息,睡前记得关窗。”
宋凯盯着被挂断的手机,轻轻地哼笑一声。
他太了解陆静这个人了。
她今天打这通电话,根本就不是为了征求站在人生分岔路口何去何从的建议,而是为了转正。
她想捅破窗户纸,从好朋友变成女朋友,不再做宋凯的暧昧对象。
说难听点,备胎不安分,起异心了。
宋凯和陆静认识八年。
大学那时候,两人关系挺一般。毕业后,因为都在同一座城市生活,接触慢慢多了起来。
其实宋凯也说不清,两人是怎么成为暧昧对象的。
可能是一起约饭的次数多了,也可能是彼此有什么事总会下意识地想要拜托对方帮忙,适龄的孤男寡女再不来电,也架不住在彼此面前猛刷存在感,到最后,难免沦落到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境地。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静心里有宋凯,她一直在等宋凯表意,想要个你情我愿、情投意合的结局。
但宋凯只在心里分了一小旮旯给陆静,在“好朋友”陆静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这几年里,他一直在不停地相亲,而且陆静都知道。
宋凯的家人也都听过陆静这个大学同学,也知道两人来往密切,不止一次提过,不如两人试着处处对象。
可每次都被宋凯拒绝:“我俩是好朋友、好哥们,你们别瞎操心,回头陆静该不好意思了。”
家人追问:“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洁的好哥们?陆静条件挺好的啊,对你也上心,你俩试试呗。”
宋凯笑:“可别,陆静那么好,我觉得我配不上她。”
说这话的时候,他满眼真诚,明眼人都知道他心里想的其实是“人生那么长,我觉得我还能找到更好的”。
宋凯一直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这些年相亲无数次,有看上他、他看不上的,有他看上、人家看不上他的,种种阴差阳错都经历过。
唯独不变的是,他在挑选的时候,暗暗把陆静放在自己的底线位置。
总而言之,比陆静差的,他绝不会考虑,比陆静强的,他就努努力。
不然的话,他这些年以好朋友的名义把控着与陆静的距离,图的是什么呢?不就图一个保底加提成的择偶策略吗?
这年头,要是没有个把备胎,谁敢一脚油门踩下去,在情感的荒原上驰骋追逐?
有个备胎,至少能保证当自己有一天一无所获、车损人疲时,还能按原路开回来。
一切正如宋凯所料,陆静果然没有去上海。
他笃定,压根就没有去上海这件事,本来就是陆静杜撰出来试探他的。
这些年,她可没少这么干,今儿爸爸妈妈催婚了,明儿公司有人给介绍对象了,就这么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敲打着宋凯的心脏边沿,在委屈中盼着遂意。
可宋凯平时都贼糊涂,唯独在这个时候,态度就像十月晴天一样明朗。
“爸爸妈妈催婚了?那就抓紧时间找个对象把自己嫁出去!”
“公司有人给介绍对象了?那不正好吗?赶紧去看看,说不定就找到意中人了,也算给家里一个交代。”
他讲完这些话,就一脸虔诚地把自己刚刚剥好的小龙虾推到陆静面前,虾肉齐齐整整地在盘子里排排站,那根本就不是普通朋友关系该有的宠溺。
反正这么些年,通过扇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陆静被他吊得死死的,受尽委屈,却不能放手。
其实,宋凯这次不是很在意陆静去不去上海,因为他想专心追求薇薇。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遇上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比陆静好很多的人,值得他心无旁骛地努力。
他天天约薇薇见面,两人工作的地方离得不远,宋凯恨不得一日三餐都给人送过去。
不过,能被宋凯这么挑剔的人认定的女人,自然会有他预期的骄傲。
有一次,两人去逛商场,薇薇买了几件衣服,宋凯想去付钱,但被薇薇拒绝了。
看电影的时候,宋凯想买情侣小包间的票,也被薇薇拒绝了。
她拒绝宋凯的付出,拒绝和宋凯亲近,但只要宋凯约她,她还愿意出来见面。
宋凯实在琢磨不透,也受不了这种不知如何自我定位的局面,有一天,他干脆直问:“薇薇,咱们也相处这么久了,现在我能对外人说咱俩是恋人关系吗?”
薇薇看着他,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当天晚上,她给宋凯发了最后一条微信:“咱俩不合适,不好意思。”
破屋又遭连夜雨,宋凯遭遇重创的第二天,陆静又送来一记窝心踹。
他本来想约陆静出来聊聊天,修复一下那些不见光的裂纹,顺便疏散一下抑郁的心情。
结果,他在咖啡厅里等来的是满面红光的陆静,她不仅没像从前那样、关切地询问他近几日去了哪里,还笑嘻嘻地掏出一张请柬甩给他。
“老宋啊,我要结婚了!闪婚!哈哈哈,没想到吧?”她说完,美滋滋地看着他。
宋凯当时就懵了。
一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喜讯,二是因为,他竟然从陆静的脸上看到了真正的朋友该有的表情。
坦荡的,无私的,真诚的。像混沌沉静后的清亮,像云开后的月明,像雾散后看花。
是他用尽暧昧手段,再也搅不浑的决断。
宋凯心里酸酸的,一直以来,明明是他吊着人家,但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自家的房子好像塌了。
陆静的婚礼在市内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隆重又温馨。
新郎身材高大、面相敦厚,看向陆静时,总是羞怯地抿着嘴唇,眼里的爱意藏也藏不住。
再看陆静,她似乎比过去的任何一天都美丽,她一直牵着新郎的手,别家的女儿结婚都要哭,她却全程都在笑。
宋凯坐在距离宴会厅入口的位置,看着长长的婚纱拖尾从铺满花瓣的红毯上拂开一条路。
那个和他纠缠了八年的女人,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远离了他,奔向杯塔、奔向烛台、奔向蛋糕、奔向束缚一生的戒指。
宋凯包了好大一个红包,陆静带着新郎来敬酒的时候,特别隆重地介绍道:“老公,这是我最好的哥们宋凯,我落单的这些年,多亏了他照顾我。”
宋凯使劲扯出一个笑,僵硬地把红包放到托盘上,正想坐下,新郎一把抓住他的手晃了晃:“谢谢你照顾陆静,以后有空咱们常聚哈。”
那天,宋凯喝了点酒,婚礼结束后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路过一家过去他和陆静常去的美食城,他们都喜欢吃那里的麻辣香锅,都喜欢喝那里的百香果金桔汁,吃饱喝足后,必定要去买一份香蕉班戟当甜点。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必应付陆静了,再也不必花心思把她安顿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了。明明可以轻松了,可他却觉得自己的心,沉到了不见底的深处。
他感到难过、失落,就像一个没有备胎的旅人,失去了兜底的归宿,再也不敢横冲直撞。
他终于把自己送上了没有退路的路。
那场婚礼后际遇突然急转直下。
宋凯一连相亲多场,心情越来越糟糕,因为相亲对象是一个不如一个。别说和薇薇比,就连陆静也比不过。
有人劝宋凯,差不多就得了,干嘛那么挑剔。
宋凯心想,我若不挑剔,那我这些年是图什么啊?我干嘛不和陆静在一起?她性格那么好,各方面都与我那么合拍,我都没有把握,事到如今怎么可能和别人将就?我这辈子愿意将就的人只有陆静!她是底线!
慢慢地,在宋凯的人际圈子里,已经没有单身女性可供他挑剔了。
直到这时,宋凯才终于承认这样一个事实:爬过薇薇那座巅峰后,他的情感生活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如今不仅跌破了陆静那条底线,还有跌穿地心的可能。
毕竟,他又不是货币,不能人见人爱、人见人抢。何况就算是货币,不也有贬值的时候吗?
总不能因为有个人曾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地等了多年,就误认为自己是硬通货了吧?
人就是这么贱,多的时候不想要,越来越骄傲;少的时候没得挑,越来越渺小。
至此,宋凯终于被打击得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两个月后,宋凯和一个相亲认识的莉莉确定了恋人关系。
莉莉各方面条件不如薇薇,不如陆静,也不如陆静结婚之前、他认识的很多姑娘。
但,莉莉是他走了下坡路以后,各方面条件最好的一个。
他现在已经不期望自己可以找到特别满意的对象,他现在要做的是止损,让他一路下跌的情感线震荡持平。
莉莉对他很好,温柔秀气,愿意给他做饭洗衣,有一份刚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还特别崇拜他。
她不止一次说过:“宋凯,你是我认识的最好的男人。”
宋凯咧开嘴笑,内心却在呜咽:“原来每个人都在等最好的那个人出现啊,可为什么我偏偏没等到?”
两人相识半年后,莉莉提出要结婚。宋凯想了想,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他们也办了一场隆重又温馨的婚礼,也有舞台,舞台上有杯塔、有烛台、有蛋糕,还有想要圈住他一生的戒指。
他对着主持人说出“我愿意”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
对他来说,婚礼就是个形式,是盖在利弊权衡之上最美的一块纱,镶着金丝,嵌着银线,朦胧了不情不愿。
人人都需要这种认命的仪式感,尤其是像宋凯这样内心算计、表面安静如鸡的贱男。
宋凯后来听说,和他相过亲的薇薇嫁了,嫁得特别好,他没什么反应,只能暗暗笑一笑自己当初的痴心妄想。
还有曾经疯狂追过他的好几个女孩也嫁了,个个小日子甜蜜如意。
宋凯听过就算,他没那么多心思为别人操心。
因为婚后不久,莉莉的娘家人就一波又一波地冒了出来,今天求他办事,明天要他找人,他和莉莉为此吵了几架,莉莉却质问他:“宋凯,我当初嫁给你,不就是图你有能力吗?”
宋凯无言以对。
他不知如何反驳莉莉,就像不知如何反驳过去的自己。
那日,宋凯去看望来本地上大学的妻弟,路过中街步行街的时候,看到了陆静。
她穿着灯芯绒的背带裤,背带裤兜着巨大的孕肚,一会儿支使老公买这个,一会儿支使老公买那个,老公全程都很狗腿地围着她转,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那是任何人都能看得见的美满、平淡、幸福。
宋凯躲在远处看着,始终挪不开眼睛。
他过去曾以为,他们相识多年,打了多年的拉锯战,他从未对陆静承诺过什么,他们之间从始至终,都隔着一层窗户纸的距离。
所以至今他们都还是体面的好朋友,只是彼此都不再联系而已。
如今他才终于明白,那不是你来我往、势均力敌的多年,那是陆静单方面爱他的多年。
宋凯看着那对夫妻远去的背影,沉沉地吐了一口气,眼眶微酸。
他在寻爱的路上,早就错过了最好的那一个。
命运就是这么的神奇,如若当时身在福中不知福,时间迟早会让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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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九爷,专写两性小说,致力于性与男女关系的剖析。来自公众号:我是九爷(qingaishitang)。